跳闸

七月每一天是金色,知了和蜉蝣会抱我进打凉水的晴天。

木门槛旁有一个锡桶,门上翘起了红漆皮儿,爬毛毛虫,毛虫掉自瓦旁一颗祖上三代种下的老树。垂老矣直高。我手中柔和锡桶里冰水,推上浮下的西瓜。爷爷切完我吃着冰镇西瓜,爷奶奶只尝了一瓣就给西瓜盖上毛巾。水池塘映不到我吃完和爷爷吹风的脸,爷爷说要我好好读书以后找个铁饭碗。我看向远处下坡,浮现这颗西瓜绑车后座,爷爷站起踩下踏板踩上好几个坡,蛮远买来。奶奶背篓中从地里捡回来的瓜池水洗净,菜瓜吃嘴里瓣和瓤是温热。金色阳午退昏,爷奶奶还在用锥子戳玉米。

房屋金色发亮。大脑袋电视机播放我看完多遍的哆啦A梦。往常广告过去,响起来片头曲会让我心一喜。那天中午听见墙外一声竹竿磨地,不一会电视闭了眼。重阳树上知了声立刻包围我。午阳,蓝色窗,青色水泥地。我闲踏上屋外水泥阶,想不是停电了,探头看电闸打了下来。我拿来竹杆推了上去。电视已经进入广告片,我好等完广告看没一集,听竹篙声和离看见停电时间变短了。我走出屋看奶奶拿竹钉耙扒拉,我又拿来竹竿推电闸。

在家我没有吃冰棒,也没有吃过电视里的碎冰冰,也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冰淇淋。不过夏天给我冰棒,棒棒冰般的感觉。冬天怕冷,家里会来大怪物。热天看哆啦a梦陪伴大雄就不孤单。电视常会有一段夏雨给妈妈洗脚的广告片,心想至于嘛。少儿台还会放风筝,后来我放过一次风筝。爷爷那天下午很早从地里抗锄头回来,没会儿说给我做个风筝。爷爷拿竹篾做成一个田字格,上面敷上塑料膜,绑上钓鱼线。一个风筝就好了。好多次奔跑扯风筝没飞起来,我笑起看爷爷跑动的姿势跟爷爷跑,爷爷停下来也头低闷笑,不久它仓促迎风飘起来,在田地我和爷爷笑望着它飘在风中,竹篾飞很高,我感到神奇。他唯一次和我玩儿,之后好像爷爷从来没有空。

家里完修新房,我躺在灶房屋沙发上,左手抓亮显游戏的手机,右手疯狂在短裤里掏动。见一位大姐从门口路过我迅速抽出手,盯住人从门前走过,想人有没有看到。我们水泥场前会有许多人路过。经常老夫老妻一起抗锄头去下地,爷奶也会笑着和他们说话。傍晚他们再从门前走过一会,爷爷打开了新闻联播,手捏甩起烟的蚊香。那时电视会播放时空猎人手游的广告。我玩的就是那款手游。看见广告会无比骄傲。我玩手游用一款联想手机,黑壳子的智能机,运行内存一个G。它是我从学校偷来的。原先手机围边是白色,我费劲儿用刀削掉。游戏里的宝石装备也是我骗过来的。没几天躺在沙发右手没插在裤裆里,看公屏别人发免费领取装备。我填写账号后我骗来的装备和我本来的装备都给骗走了。当天不玩了。有个夏天街上大哥哥用一款苹果手机,他说是5s土豪金。几千块钱,外观好看,来电话一闪一闪。连手机开关锁都很帅。冬天我在台河堤上望天,边走边梦想我要有一台苹果6就好了。

十几岁上班后,我玩苹果手机几个年头,惆怅在池塘儿,边走边抽烟,看一丛快小孩儿身高的杂草,心烦杂。我惊讶打量家门前这块地方,疑心想,这难道是我要待一辈子的地方。这地方像这些丛生杂草。我坐门旁感受烈光下一片死寂,胸中在喘闷气,脑中又有小虫子爬。百无聊赖滑动苹果7puls,也知道苹果13快上市。我走过河堤边小孩说大人只知道赚钱。他们很少走出家玩,我伤感看手机玩游戏不会跳闸。听绵延不止的知了叫,停不下,晚上又会听见数不清的蛤蟆。

小虫子爬了很久,我脑子又觉得一切没有任何意义。世界是悲观主义,虚无主义。人类没了救。他们无休止沉浸在娱乐中。过去我戒掉网络就像顾城砍断臂膀的诗一样,砍掉短视频就像砍断了我,一肢多生长了许久连根带骨的臂膀。我很强。走在路上也幻想拯救人类,一心拯救人类时激情昂扬,思索具体拯救计划时又情绪低落,我发现人类无救。情绪大潮起落,人在地面走过往返,悲愤和悲伤从地面来回天堂。夜晚把我脑细胞使用到了极限,下午我感觉人在飘,整个世界声音只剩滋兹响。冬天傍晚路过一家门口,听电视声放着新闻联播,我感受到了开心。还意识我忘了什么是开心。到家路上感受到弯腰柳树那么美。

冬天大坏人回来。从晚上躺床躺到天亮下午,我脑袋里的神经疲惫到了像一根绷紧的皮筋要拉断,一墙外人们用音响放着新年欢乐歌,田地里传来小孩放炮仗的玩笑声,我的房门被人在敲,他嘴里强烈语气说着。我颓态睁眼看床边木柜里何故没有一把枪。

过了多少天,当我认定能战胜小虫,它便会慢慢消失。了解枪后,我不会对准自己。会对准别人。我想我要是女生一定是妓女。我想去当男同也一定会受欢迎,我能过厌恶这关,也难过害羞这关,更怕上瘾。

如今我见阳光觉得刺眼。从鞋底也感受不到水泥面的温暖。捕捉每一个童年记忆残骸,每天门前有个男人放手机巨大声走过,傍晚听人开玩笑说他手机代替他婶娘,才知道几天前他妻子去世了。夜晚我睡在家乡床上,梦到了爷爷却给人陌生,好奇盯他,靠近他感觉他整个人散发一种冷。白天我从家走到大街,往返一趟,发了汗。

到家坐木椅上,低头从胸下闻到了爷爷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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