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写给父亲的诗

那年你三十六,
有了我。
属兔的你,笑称自己是“大白兔”,
而我,便成了你的小白兔。
童年记忆里,
你的身影常年飘在邻国印尼彼岸。
机床轰鸣, 是你谋生的声音,
我在古晋的屋檐下数着蝉鸣,
盼着年节时,
认出那张沧桑又温暖的脸。
你总是提着蛇皮袋,
带回糖果、发白的相片,
还有满身油污的手掌,
摸摸我的头,说一句:“乖。”
时间像林间奔跑的兔子,
转眼,我已年近不惑。
小白兔长成了大白兔,
你,鬓发霜白,
腰背微弯,眼角细纹密布,
成了老白兔。
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
却像隔着一个年代的山岗。
你爱谈一块五一大碗的哥罗面,
我说咖啡和手机屏里的新闻。
你念勤苦,我谈风月,
话少,情多。
有时,一壶茶,
便是我们一天最长的交谈。
你的一生,像一块老木板,
经风雨,见烈日,
撑起一个家,
却始终不善言辞。
小时候我常想,
这块木板哪天会断,
长大后才知,
它早已裂缝斑驳,
却一直撑着,不肯倒下。
这些年,你儿孙绕膝,
而我,天南地北。
偶有闲暇,
才肯静下心来,
再泡一壶茶,
听你慢慢念起旧事。
你戴着助听器说,
工棚里的轰鸣让你年轻就耳背,
说那年为了给我缴学费,
把一块手表卖了,
只剩下一截旧皮带。
那些你一个人扛过的风霜雨雪,
我终于,
肯认真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