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路的时间
相同距离的路程,先以一公里为例子,放在都市里和广袤的草原上,行至终点所花上的时间是截然不同的。都市有轻快铁、便宜的巴士,或是出租车,但走完一段路的时间却比草原多上许多。草原有牛羊,或骏马,自由自在。如果我身处其中,终点一目了然,而我也不会凌驾在牲畜之上。因为在草原上,我们都是悠哉的生命。
狭小的旅馆房间里,冷气呼呼作响。我起身关掉冷气,掀开窗帘的一角,从狭小的窗口注视外头的景物。旅馆后是好几条小巷,一排排外劳居住的组屋林立,几条小路相互交集,黝黑皮肤的小贩经营着简陋的熟食档口,水沟旁堆满垃圾。有趣的是,与巷子毗邻的是一栋高级公寓,之间仅有一面锌片墙的隔阂。只要迈过巷子路口的那道白线,就如同跨越到不同的世界。当衣衫满是尘埃的工人骑着单车从巷子出去,一辆精美的日系轿车就从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驶出,两者共同在路口等待。马路的车子不断呼啸而过,急着赶到工地的工人先骑着单车杀出,不理会追上的车子鸣笛。轿车的主人悠闲自在,他还可以等上几分钟,不用着急开出路口。
我想要走到附近的餐馆,点开地图,正好就在一公里之外,预计走路需要二十五分钟。背起行囊,我离开旅馆按照地图规划的路线行走。想要穿过马路到对面,但飞驰的车辆不给机会。于是,我只得走较远处的天桥。从天桥下来,地图的路线却变更,一时间,我需要再穿到附近的一条后巷,巷子里的壁画引我驻足拍照。等到拍完照,我盯着屏幕上的红点,再看看周围,忽然间失去方向感。我忘记自己是从哪一个路口穿进小巷,不知道自己该走前后左右。我开始随意乱走,不放过每个转角处,可结果绕来绕去,自己还深陷乱巷中。所幸,我可以看见远处标志性的大楼。蓝天的渲染下,大厦的玻璃墙面反映相应的色调。我只要一直朝着大厦前进,一定就可以走出巷子。
当我与大厦的距离越近,心里庆幸终于能不用在巷子乱转而浪费时间。可是,我却来到一个死胡同,因为被三个堆满的大型垃圾桶拦住去路。我很急躁,再次打开地图,规划出的路线已经变更好几次,不如索性关掉。我开始慢慢悠悠在巷子里穿行,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乱巷。原本,我想要再制定去往餐馆的路线,转身看去,餐馆就在对面。我找不到离得最近的天桥。
两条马路,一来一去,一条各有两道。我等待了五分钟,车流变少时才走过一条马路,带着喘息走到两条马路之间的缓冲带,全神贯注地观察经过的车辆和时刻判断过马路的时机,我已经忘记在缓冲带上停留了多久。两边车辆飞奔过时的热风,一遍遍掠过面颊,最后竟感到脑袋昏沉,身体不经意间摇摆,眼皮渐渐往下垂去,我扶着灯柱。如果在这里因睡意失去平衡,滑下缓冲带,恐怕人也就四分五裂了。
再过一阵等待,我终于找到时机,拔腿跑向对面。走进餐馆找位子坐下,估算到达所花的时间,明明说好的二十五分钟,却花了近五十分钟。回程时,我花了更多时间,至少两个小时。都市越夜越精彩,人群蜂拥到不同档次的餐馆、商场。路灯、店家霓虹灯,一栋栋高楼的灯一一亮起,宣告夜幕降临。我走在街边,望着千变万化的广告牌,盯着衣着鲜丽和褴褛的人们。我用手机拍下都市的景色,一边走马看花。同样离旅馆不远的距离,也许只多出一公里,我却走了加倍的时间,谁让路上引人驻足的景物太多了。
如果这一公里、两公里是在草原,前者我或许只需要二十分钟,后者可能也不到一小时。草原一望无际,我的眼中只有一公里、两公里后的终点。在走去的路上,我会心无旁骛,脚下的路可以肆意奔跑,就算摔倒,也有温柔的草地将我拥抱。身旁的景物不会遮住我的视线,远处没有大厦作为一种标志来指引前进。我想去的方向,是目之所至。空气是清澈的,即使是疲惫了,我也会大口呼吸,不用小心翼翼。牛、羊,还有马,它们安静地吃着绿草,踩着有重量又轻柔的步伐,走向落日的方向。累了,它们卧在草地。在幻想中抵达草原的我,走完那短短几公里后,也会躺下休息,听风吹动绿草摆动的声音,大海的波浪被草原模仿,沙沙沙…无所思般,看完一整片橙色的天空。
有时迷恋都市的街道,憧憬草原的绿草,却是无时无刻。
一张无边际的白纸,我站在正中央,拿着一支黑色的马克笔,不断转身找看不见的尽头。此时此刻的我,总会不自觉中皱眉,在一次眨眼中释然一笑,又在一次眨眼中拉下嘴角。手心全是汗水,指甲刺痛着掌心的皮肉。我的犹豫和不定,是因为站在此处的我准备绘出一条名为人生的道路。我思考,笔直或弯曲的黑线画在眼前的都市里好,还是幻想中的草原更好。
画一条让自己少些痛楚的线,会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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