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
村子沿泥土路走两公里是双溪口乡,走十多里有漆河镇,离小镇二十里是桃花源。天阴沉,凉风飕飕刮过青瓦间隙。朱亚枝帮善进把鸡肉放进包,陈建平刷鞋,李桂香手摇奶瓶。瓶里奶粉是孩子出生前一个月买过来。建平嘴边常说莫让孩子养成吃奶习惯。自个还要出去打工。嫂子也没给奶吃。消瘦的朱善进呆脸喂小孩奶,看他小嘴一嘬心笑。
轰隆声穿过绿水塘,大货车到了屋后,朱善进和陈建平赶忙收拾东西。陈早堂冲下来张笑脸向亲家打招呼。几步奔橘子园。朱善进使劲儿把包甩上肩,拎起大塑料袋。建平说朱进儿你帮我把袋提起我背包。朱善进手接过说:你先背好包再提,哪儿这么蠢。
西北风刮得竹叶声噪,一大家子人走完朱水清独在绿池塘边磨锄头。他忙完活儿回家放下锄头,看往昏暗房间对舀奶粉的李桂香说:二佬只怕上车了。朱善进和陈建平拥挤在客班车,行李堆积在铁皮上。满载的客车沿途有人不停人招手。夜傍晚黄灯泡发微亮的光,水清坐在木椅上说:二佬应该上火车了。
第二天一大早水清挑两担谷去街上卖,换了桶奶粉,荡着箩筐走回家。
陈早堂送完朱亚枝大晚上车停坡上,天漆黑一片从深山小路钻出来,开货车去往别人家山上。头戴灯手拿油锯锯断一根根树木。早堂拖树装了小半货车。车子开在夜晚中。
清早他回家睡觉,给陈鑫带了二桶铁罐奶粉。
02
凌晨火车上善进打盹醒来,车厢热哄哄,闷热气体从车厢顶盖下来。朱善进看车座过道,车椅下卧躺的人,听车轨轰隆,心生凉意。建平醒来声噪推嚷,她说去不去厕所,他说不去。她说这现在到哪里了,他啧一声说我哪儿晓得到哪里了。她说:那我倒点热水去,这么多人,我怎么过去。他不耐烦说慢慢儿挤。
天亮他们活动冰冷僵劲的腿,走出车厢皱起眉。行李耷拉着他两手臂,他抬头觉得天刺眼,白得没有颜色。
善进脑袋昏沉听陈建平一路唠,清唱要去打工,赚大钱。他们赶不停绕过火车站搭上公交车,手抓起皱的零钱塞入罐子。他出火车站就换了块新的晕车贴在头上,拉公交车环他额头直冒汗,脸涨红。车座上人们头戴休闲帽穿短袖,看前方穿棉袄的朱善进。朱善进瞄车后排沉默不言,见头戴一个休闲帽壮实老人,迅速拉回自己窥探的魂。
下公交车二人坐上一辆汽油三轮车,手抓铁杆感受浑厚刚硬的发动机动力。他们走拐入居民楼像两只蚂蚁钻进窝。进入一个绿皮半敞开大门,铁皮面儿写有招租。他们走上容一人通过的楼道,开房门扑脸水泥霉味。
打工月上旬,陈建平办完暂住证,走路被摩托上人拔烂耳朵,起身骂人,没骂完她耳朵从撕裂转为肿胀疼。建平一模没了金耳环心疼。朱善进在摩托车奔来时,注意远方一个中年人手握大哥大。
他呆脸扶建平起来,轻微张嘴看陈建平骂。他远望奔去的摩托。他到家看见建平包扎的耳朵不舒服。不受控制幻映鲜血淋漓的耳朵。也感觉她今晚脾气暴躁,他心也有些怕。晚上她在他旁边句句带气儿说话,朱善进有一搭没一搭,又想起了路人那手里的大哥大。
白炽灯照射厂房每个人头顶。他感觉头顶白光像没有蔚蓝天空的煞白光。他手折烫衣服,心思去往荷花村这地方。想李桂香在给行顺换尿布,洗澡哭。近年工资慢慢变高,今年厂子来货也比往年多,生活以后会越来越好。买不起大哥大,回家也装台电话。他想。
五月份傍晚出租房他洗完衣服,煮饭锅冒蒸气,建平一进房他就感觉她说话有怨气。看脸上有红抓印,他说又搞什么。她丢下包,说那个组长狗鸡巴戳滴,在旁边催。砍脑壳滴跟我神气,老子把她一脸抓烂。朱善进说:你是喜欢惹事,厂里又把你开了吧。建平说去找。善进说你是非要每年换几个厂,你换个厂还不是一样。陈建平咬紧牙根眼一横,手指抓往善进脸:你今儿也是想被打!
她安静些天,窗外灰蒙,朱善进蹲椅子前写字。写了两句喊陈建平。建平过来他说:这里几个字不会写,你帮我写下。陈建平说:还是我读书多,多认得几个字,比你有文化吧。她写完起身:你个小学二年级文化我带你出来打工,你名字都不会写,银行里签字还是我帮你签的。他连忙点头:是的是的。
朱善进在信上写的字,它如田字格那样大小。信上问爸妈还好不好,朱顺儿还好不好。说他们厂里的货也越来越多了,回来装个电话,再给朱顺儿带几身衣。他从本子上撕下这页纸,装入信封贴上邮票。
老家他父亲收到了,边读嘴在出声儿。
买过手机装好电话他几年后打电话要水清给朱顺儿去拍个照寄来。李桂香趁赶冷场,牵行顺手走到街上,顺儿看被牵的手,他瞅向前方,意识是父母要他在街上走,去给拍照。他看阴天,感觉在向父母前走。
他想那年,行顺在屋檐下掏出小屌撒尿,建平过来弯着腰直勾勾盯儿子的小屌,它硬硬地。行顺来回瞄一眼小屌又瞄一眼她凝神的脸。建平也直看他尿完。
她看完回灶台拿着锅铲煮猪脚板儿。顺儿在门外听见他母亲不愿意干活发牢骚。不一会行顺在她口中听到自己名。他听见她说自己怎么生了一个傻子儿。人也不喊,生了一个哑巴。长大给陈鑫舔屁眼儿。他呆住窥望。
03
凉风,云也像是染上铅笔灰的云。他父母到家第二天凉。他迷眼瞅蓝色污浊玻璃,李桂香帮顺儿穿衣服,桂香说你爸妈给你买了新衣,等衣服穿坏了穿新的。
行顺清醒站红木门旁,走在水泥斜坡上他遇见了他妈,很害怕。建平低头凑近说,把手伸出来。他张水汪眼呆望伸出手,建平说:喊妈妈,喊妈妈就给你糖吃。问了几遍后顺儿还是木讷着脑袋哑然。她不耐烦,啧一声轻拍顺儿手。行顺瞬间大哭,喊奶奶惊慌地跑入房间。吃过午饭,建平拉着善进去街上买东西。行顺瞧家里安静下来心情格外舒畅。感觉空旷。
第三天清早依旧没太阳,天阴沉压下来。顺儿站在晒谷场,李桂香走出房间说:你妈妈又把爸爸一脸抓稀烂。行顺看向红墙,女人骂声传到青瓦屋顶上。行顺心想:那是我妈妈吗?建平嗓门覆盖大地,旁边橘子园和整个家都一块被恐吓。
顺儿看完动画片从房门走出来,人乌泱一群。他见一个人悄悄地蹲角落,走上前几步去,他发现是他父亲有点被吓住。满脸血爪子印。朱善进双拳顶下巴惆怅远望,疲态。一群人挤在一旁劝建平,有人脸笑看热闹。陈早堂吸溜一瓣橘子,沾唾液的果皮手甩地下。
行顺看见陈早堂发现了他,早堂走到顺儿身前说,朱顺儿来吃橘子。行顺说不吃。早堂说那你喊外公,喊我外公。顺儿感觉自己像个猴子。早堂站那儿说几遍也没得到回应,嘴笑收回伸出手的橘子。说一个闷鼓佬,外公不喊。李金玉在人群中怪声气,说来了外婆也不喊。朱亚枝说不讲多话是那样。她笑着问:姨儿,这里有橘子吃不吃。李金玉接过亚枝递来橘子。早堂也说橘子甜,跑去橘子园。顺儿在角落听到母亲吵说要回家,李金玉说过年还回去,像什么样子。
傍晚饭桌只有电视声,建平很早洗漱完去睡。没来饭桌。行顺感觉夜里凉,饭菜少了味。
大年初一建平拉俩人去山林,群山环绕中一小片黄土凹地是行顺外婆家。门前池塘饲养鱼。顺儿穿入丰草长林,走过一段只容两只脚通过的黄泥土埂。下小雨天踩上去柔软。林山土埂旁边是一大片盆田农地,离行顺鞋底少数也有十多米高。
他跃过水沟,山沟水悠悠,走上土坡外婆房子便能看清。
到陈家行顺慌神儿。他走在水库池塘旁边紧张。陈建平离家老远大喊妈。李金玉拎嗓子应声。行顺旁边的建平要他喊人。行顺闷头脑袋感受人笑脸,听见狗叫混杂铃铛声。他神经像紧绷的弦。
从狗叫声儿中穿过,行顺站在水泥场无所适从。外公婆嘴说他是个哑巴。顺儿看见陈鑫过来心情缓解好多。傍晚罕见朱善进不回家,陈早堂平日对善进讥嘲,见善进留下来也是心欢起劲。李金玉给递茶,朱善进接茶整个人透出一股生疏客气。外公婆和善进说要行顺跟爸妈睡。行顺脸无表情心不情愿。行顺半夜紧张,不时惊醒。每隔一两个小时他就想再撑会儿天亮就好。
后山鸡鸣,顺儿大清早枯萎站在床边。
04
村里大人去打工了,朱水清在给孙子扇风。行顺站在爷爷两腿间,水清怪罪语气说行顺生下来没吃一口奶,妈妈就出门去打工,生下来吃奶身体肯定会好些。
行顺仰头看油烟熏黑的蜘蛛丝。木头搭建的房顶。幻想妈妈在床边照顾自己,拿奶瓶喂奶。心想她过几天就要打工去。水清接着说他妈妈年轻逃车票跳车摔到脑子、过去给亲戚下跪借一万多彩礼、去陈家他们还把鱼肉扔了。
行顺听完爷爷的话,郁闷心情,走在前处池塘边,观察奶奶把桃子树枝嫁接在另外一棵壮健的树枝上。他感觉神奇。
他炎夏整天闷在家。下午打赤脚玩,水井边押水,脚丫踩打湿的温软泥土。踩滚烫水泥地。晒谷场放两个锡水桶,盖上塑料袋。一家人傍晚凉快用这些桶里水洗澡。在澡盆凉风吹他脸,瞧像粉末涂料堆积成山的火烧云。
有天邻居小孩来找顺儿,说了个新鲜事。顺儿跟邻居小孩去摘莲蓬。烈阳下行顺闻浓郁稀泥味儿看大人拔莲藕。他也得到莲蓬,手扣莲子芯吃。掰断荷叶玩。阵雨来临他头顶荷叶赤脚踩稀泥奔跑。呼吸泥土散发的清新雨味。
他跑到屋后斜土坡,荷叶一滴滴打出声响。他仰天拿开荷叶,天上有彩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真彩虹。
天气变化莫测,他以后想象中的天空满是乌云密布,对天空感情是诡变神秘
九岁时暑假他表哥来家,学会拿棉花钓青蛙。用钓来的青蛙钓龙虾。也会拿蚌壳螺蛳肉钓。陈鑫先还用绳子绑根棍子,心想没必要,稍后直接拿绳子钓。在池塘边绳子放下去,龙虾就夹住肉。拎上来就是一两只龙虾。
陈鑫觉得池塘不过瘾,去河道钓,河水很浅能看见龙虾咬。陈鑫没钓几下拿来锡桶和火钳,他下水直接用火钳夹。一路埋头夹过去。旁边两家人也出来捞蚌壳。天晚他们把龙虾倒满红澡盆,放几天全臭了。
陈鑫上初中喜欢去捕鱼。沙孝贵在乡间鞋厂干过一段时间,之后很少去上班。陈鑫带孝贵去打鲨鱼。游戏厅是大街一个小卖部,它旁边是红砖头建成的房子,没粉刷墙。红砖墙外养活鱼,也卖鱼。进入小卖部能闻见浓烈烟草味,房门里闹哄声,房间堆满老虎机和捕鱼机,还有一整排猫猫机。陈鑫在伟哥小卖部打鲨鱼,顺儿在旁边看。
05
家从红砖房改修成瓷砖楼房,顺儿上三四年级学了英语,水清不再说他英语会好了。改说:我先前看顺儿拼音字写得不错,以为他英语成绩会好。过了四年级,水清也不说行顺读书成绩好,改对顺儿说:你爸小时候只读个二年级,那时候没钱。你看那屋里的朱璇婕成绩那么好。
水清常说顺儿读不进去书是因为小时候发过高烧。又说行顺读书不好是因为小时候落水。顺儿听爷爷这么说心里也感到安慰。
顺儿上初中李桂香背已经弯了。之前她生病想着去医院贵,就去村里买了一副膏药。没打电话告诉朱善进,怕他担心有压力。没几个月桂香脸已朝黄土走路。善进说拉要去医院,桂香说看也搞不好,还花钱,人家动完手术还是没好。还是不去好。善进中午就街上买了一副膏药。
初一上学期,厌学的行顺不去上学。每天在家玩手机,在家下载各种仿“DNF”和“LOL”的手机游戏。昏天黑地玩。下午的窗户带阳光,顺儿起床脑袋昏沉。萎靡颓态。顺儿坐在房门边茫然。他经常坐在门边想父亲修好楼房,站水晒谷场说以后朱顺儿读大学,在外面买了房就把这房子卖掉。
在家呆得无聊,行顺想回去上原来的班上玩。开学那天李桂香弓背,手扶铁栏往前慢步挪。屁股朝天,蜡黄脸杵地。朱行顺内心冲动在告诉他,上去扶。他心纠结,感觉别扭不会扶。
李桂香缓慢挪动步子走进教室,行顺跟身后不敢看全班同学注视,有点让他丢脸。全班五十多个同学看班主任接过李桂香的一包芙蓉王。报好名奶奶走在走廊对顺儿说:你要好生读书,这学费一缴就是两千块钱。听老师话。
无尽笔直街道上,桂香后屁股翘得比头高。一步一挪走在街上。行顺盯着奶奶心失落。手指摩挲十块钱,在想多了五块。
很久后班主任问行顺:我看你几天没换衣服,洗过澡没?行顺头呆想也不仅是我没洗澡啊。前面几个人也是。庄大星从烟盒抽出一根烟说:在学校读书还是要讲卫生。他往烟里插上根牙签说:不然你在宿舍怎么睡,你让同学们闻你味儿…..他很紧张,等老师说完沉默了会,撩开衣服说:我身上有银屑。庄大星人盯眼怔了下。张嘴说:你洗澡还是要洗啊,不能…..行顺看他嘴唇,失落心伤。
两天后行顺和同学聊了几句被抓住。班主任庄大星使劲儿掐他耳垂,咬牙说:要你讲话。还讲不讲话。上课还敢讲话,下课来办公室一趟。庄大星走回讲台说:有些人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一仓谷。
行顺站在老师办公室座位前。老师说到你也要对你爸妈想,你爸妈在外面打工,这时顺儿憋不住哭泣。猛眨眼。老师在旁不说话,开口说的第一句:等会儿下课,去搬到最后一个。
他搬到最后一个,上完两节课,班主任悄无声息从教室外走进来。把他座位拖到黑板报下。行顺疑惑:是怕我上课讲话吗?我不喜欢讲话。因为我不讲话,不打扰好成绩同学,感觉英语老师喜欢我。
课桌挨着黑板报坐了一学期,他感觉学校无趣。
06
秋天顺儿在沙孝贵家做鞋。朱亚枝进屋笑了声,她对沙孝贵说发工资把顺儿搞的那份钱拿给他。下午沙孝贵把货物打完包骑上摩托车,顺儿在后座吹着田野轻风。
沙孝贵进厂房和两个少妇开玩笑。行顺在车间陪孝贵上班儿,针车上有白灯泡,车间马达和巨大轰隆声。行顺内心感觉无聊像坐牢一样。听他们开工后聊也是一些件数多少。顺儿陪沙孝贵坐了几个晚班。这晚是最后一天。孝贵准备去县城里找别的厂。沙孝贵下班在黑夜一脚大跨上摩托车,吊在他后颈脖的耳机里放杨坤的《空城》。
孝贵每天钓鱼等发工资。行顺蹲在旁放歌,怀念过去在网吧的场景。过年人都站着等上机。电脑一号机的音响放爆红歌曲《小苹果》。房间每台电脑都挂“DNF”站街。行顺心想如今对网吧不上瘾很心伤。心中空落。
半夜行顺躺床上玩高仿“LOL”手游,听电视机声音混杂沙孝贵和女人聊骚声。朱亚枝时常在半夜醒来会听到他说:老婆我爱你,想你了。白天偶尔朱亚枝也会偷拿沙孝贵的手机看短信。行顺听朱亚枝说之前偷拿他手机和她联系,打电话过去一问对面女人年纪比自己还大。问清楚是以前在广州上班认识的。
这天亚枝偷看手机被沙孝贵发现,孝贵恼怒,朱亚枝说就看下短信又没怎么样。孝贵吼道你侵犯我隐私。一顿大吵。吵上火后沙孝贵拿起手机,气愤地拨打110报警。他对女警说赶紧派人来抓他妈。女警问他什么事、沙孝贵回答侵犯隐私、女警问他多大、沙孝贵回答二十二。
沙孝贵没有去县里找工作,没等发工资几个夜晚和女人聊高兴过后,灵机一动说去广东。
火车窗外飘过像雾山和绿山湖泊,高桥横行,车厢空旷。火车开过一夜,历经清晨,午阳像年轻人朝气。朱行顺看窗外水泥褪色的楼房挂各色样衣物。闪过芭蕉树,行顺感觉快到了。
行顺第一次在公交车站见到黑人,上车一共坐了两个小时公交车。在路上行顺硬挺个背,奋力忍住呕吐。一夜没吃东西酸水几次在喉咙嗓回味。脑子变精神起来,他感觉整个头脑凉意。行顺像小学读书那样头靠窗,透过窗看大路一排排树,他觉得这树看着就很热带。温润雨滴打在它们身上。
下午到她小区。傍晚沙孝贵带少妇去逛商场。在路上行顺跟在他们身后走,边走边担忧,我们到这里已经没钱了怎么付钱。行顺抬头看阴沉天,低头瞧见裂开的水泥路。心想原来广州的水泥路也裂缝。走过街道一家小的卖衣店,顺儿看一个穿校服的小女孩蹲着写作业,出了神儿。他第一次见真实的校服。
在商场沙孝贵大方说要结账,行顺替他担心,少妇热情笑着结好账。夜晚他们三人吃完饭,沙孝贵几次开口说要结账,孝贵说完少妇坐在桌椅上付了账。行顺一看三百多元惊叹:第一次吃这么贵的饭。吃了什么这么贵,就一碗鱼锅几碗米饭。幸好还是她结的账。
沙孝贵和少妇在黝黑的街道走,忽然天下雷阵雨,雨点像一坨猛砸下来。孝贵和少妇俩人一块儿顶一件衣服在雨中奔跑。顺儿一边跟在后头跑,一边心想好浪漫。
少妇家房间逼仄狭小,深夜行顺睡地上近距离听孝贵抱着女人发嗲。他从没见过沙孝贵那样,孝贵抱在肥胖的妇女身上,敞开双臂头贴着抱,一边发嗲一边摇,像贴躺在一个巨大的摇船。
清晨的阳光散落在狭小走道,顺儿感觉广州的空气清新,阳光温暖。他开心地拿手机在楼下四处搜“WiFi”,半天没能破解一个无线网。走上楼等沙孝贵放他进去。顺儿站楼道听妇女在房里说话,少妇传来声说你这样不到三十岁都没得做了。
顺儿进房间后,傍晚少妇坐床上问:你敢不敢把我带回家?沙孝贵疑惑一声,少妇又再问了一次,沙孝贵楞一下热情笑脸说:有什么不敢。他俩准备一块儿出去买早餐,沙孝贵悄悄把她金首饰揣在兜。上午去景区玩,顺儿坐公交车从后排看老态肥腻的少妇靠孝贵肩旁。行顺心中一股恶心。
公交车在景区总站,下车他们拐弯见辽阔湛蓝天空和笔直街道连成一片。车路两旁热带树下人在卖香蕉。他们回家时天阴,车玻璃窗上毛毛细雨。
07
行顺一人在广州站迷了路,手机不停导航,火车站的司机口气强硬拽他上车,行顺感觉遇到骗子。想象被他们关在黑屋子拿棒打劫。很害怕,突然趁他们一个不注意逃掉。
行顺晚上玩手机被少妇骂声音太大。他不想在那待,他想去找他爸待的地方看。他从来没去过父母那。行顺出发前少妇问沙孝贵,你弟弟的爸爸在哪儿。行顺离开房门前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人。
一路紧张,行顺多次公交车坐反,坐过站。之后坐公交车到了相近地方。走半天坐上三轮车到一个大广场等他父亲来接。朱善进把顺儿带入出租房,顺儿看见绿皮大门惊呆。他没想到房子比农村还差。他父亲进门说在外面打工房子比不得家里。晚上他跟随爸妈去逛菜市场,坐在广场看人跳广场舞。白天他待父母那儿像辍学在家一样玩手机,傍晚他爸妈带他去商场买衣服。
没两天他父亲给他找了个流水线的活儿。行顺在房间开始紧张,来抱着玩乐儿的心态一扫而光。行顺在包装厂流水线干,到中午和他同龄的女孩聊儿,心中抱有好感。女孩对他说她同学初中毕业嫁给一个开厂的老板,生了二胎,现在她天天待在家不上班。行顺见女孩脸上羡慕的笑容,行顺问:这样好吗?女孩说:这有什么。他眼前浮现小时候见奶奶把桃树枝嫁接在另外一棵健硕的树枝上,奶奶说这样以后桃子才会又大又甜。没两天流水线被老板嫌弃他干活太慢,让他不用去了。
黄昏行顺在出租房的阳台旁,盯夜幕下人骑电单车下班儿,妇女飘动头发,前方还是数不清的出租房。心寂寥:这是否是我一辈子。夜晚陈建平路过一家店,她手指一家快餐店说:朱顺儿你干不干洗碗?行顺站在店前沉默。
第一天站店外迎宾客的行顺紧张不愿说话,对迎面走过来的每个顾客强欢笑。他用蹩脚普通话说:猪脚饭十元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