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空气中似乎多了某种东西，自己也说不上来。伟强在窗台前思索良久，却依然找不到答案。是楼下的车辆尾气吗？还是屋内的甲醛没有释放干净？好像都不是。
刚搬来新家第一天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伟强忙累了直接躺下睡觉，根本没空探索新地图。直到隔天一早，他拉开房间的窗帘，伸了个懒腰，这才有时间欣赏外头的风景。风景谈不上漂亮，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不住地屋后感觉自己离天空更近了，可楼下的车水马龙却一秒把他拉回现实。密密麻麻的建筑让他怀念起老家的大自然，只好又抬头凝视天空，幸好没有飞机经过。
想不出个所以然，伟强决定先暂时离开房间，去厨房做早餐。母亲不在身边，他从柜子里拿出一袋方便面，一把扯开包装袋。早餐能填饱肚子就好。耳边似乎传来老妈的念叨，伟强怔了一下，又从冰箱里拿出一颗鸡蛋和一棵菜心。
这下总该够营养了吧？
把面煮好，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清洗新买的餐具。好不容易找到洗洁精把碗洗了，面泡在汤里太久已经失去Q弹的口感。随便啦，伟强吃着软烂的面条，心想早知道把料包全都放了。剩下一半的料包孤零零地躺在灶台旁，用潮州话来说就是不三不四（吃也不是收也不是）。
不知道父母早餐吃什么，应该是街角咖啡店的福建面？他记得每个星期日父亲都会骑脚车去那里打包，少面多豆芽加辣椒。看着碗里微辣的汤底，伟强自欺欺人地想这也算是异曲同工，只是差了亿点点。
行李还没收拾好，地上乱糟糟的。昨晚随便堆叠起来的杂物早已散落一地，原本放在最上面的盒装豆沙饼首当其冲，被其他东西接连覆盖，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压坏。
碎了吗？
伟强从一堆东西里刨出那盒豆沙饼，放在耳边摇了摇，听听声响。
应该没有。
他拿着豆沙饼进去房间，小心翼翼地放下。他的书桌同样堆叠了不少还没来得及整理的书本册子，腾不出位置只好委屈豆沙饼先垫在平板电脑上。他目测过距离，那些书就算跌落也不会压到其他东西，因此平板和豆沙饼目前很安全。
深呼吸一口气，伟强撸起睡衣的袖子，打算继续昨天未完成的整理工作。在这之前，他找出一罐空气清新剂，往空中喷了喷。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烈的花香，仿佛不小心打翻整瓶香水。不是清新剂的问题，而是伟强自己不小心喷多了。平时这些工作都是母亲负责的，离开家后的伟强虽然不至于像没妈的小鸡仔那样生活不能自理，却也得靠自己摸索研究。这不，第一次就翻车了。
铭记教训找出口罩，伟强总算不用继续置身于普罗旺斯花海中对薰衣草左拥右抱。他摸了摸快被花朵亲歪的鼻子，面无表情地把口罩戴好。
下次还是买瓶香薰吧。
.
忙活了一整个早上，午餐依旧是随便应付。一包半的料粉太咸了，伟强吃完后接连喝了不少水。吃饱喝足使人犯懒，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道还有时间，便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玩手机。不是他不要窝在客厅的沙发，而是那里从昨天开始就被没地方放的衣服占山为王。
群聊里的好友都在恭喜他搬家要他请客吃饭，伟强想想扣除房租车贷和生活费剩下的工资，决定只回了句“谢谢大家”外加一个发射爱心的表情包。
吉隆坡的花费比老家高很多，他还得努力工作攒钱买房娶老婆呢。
忽然想起自己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伟强连忙打开通讯录按下上面的联系号码。
“喂？阿强啊，你在KL还习惯吗？”
母亲接通电话的第一句就是关心自己，伟强的心里升起一丝愧疚，像被人往心口塞了块烧红的烙铁似的，又疼又暖。
“还好啦，只是这两天比较忙，要整理屋子。”
“屋子要好好整理啊，不要像以前在家这样乱乱丢东西，这次东西不见的话没有人能帮你找东西了蛤。”
平时总感觉有点烦的念叨却莫名让伟强弯起嘴角，回复道：“知道啦，明天我就要去做工了，可能晚上回来才有空打给你们。”
“哎呀不用紧的，工作重要工作重要。你还缺什么东西吗？等下我叫爸爸寄给你。”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捕捉不到。他看了看对面的书桌，回答：“豆沙饼吧。”
“你啊，就知道吃。过几天我才叫爸爸买了寄过去。”
伟强都能想象到电话那头老妈无奈的样子，笑意直达眼底。
“好啦，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先挂了哦。”
“okok，拜拜。”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蛤。”
“知道啦。”
挂断电话后，伟强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未读消息，这才起身继续打扫。房间的地上堆满杂物，他小心翼翼的跨过去，经过书桌时瞥见那盒豆沙饼，顺手拿走打算放进厨房的柜子里。
反正过不久又有新的，等下就拆开来吃。
空气中的花香还没消散，淡淡的，和那股说不上来的气味纠缠在一起，缠缠绵绵地钻进伟强的鼻子，迫使他打了个喷嚏。
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
大扫除是个辛苦活，就像小小颗一口就能吃掉的豆沙饼是老师傅几十年经验把关数道工序才成功出炉的心血一样，伟强终于体会到母亲看似轻松的动作背后所隐藏的辛劳。手握拳头捶捶跪久了麻痹的小腿，他继续机械似的把地上的杂物塞进柜子，偶尔放不下了就死劲往里挤，毕竟柜子总共就只有这几个，僧多粥少。
要不要顺便把柜子上的灰尘清理干净？
伟强盘算下时间，决定抛弃这个想法。真不知道母亲以往是怎么花这么短时间把全家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反正他不行。光是把东西整理好就花费不少时间，要是再把灰尘扫干净，那他今晚就不用睡了。
他不止一次怀念那个全部不用他动手的老家，有老妈在的日子真好啊。
现在的伟强只能自力更生，好让屋子变得不这么像狗窝。能住就行，自打来到吉隆坡后他的要求也变低了。
晚餐吃什么好呢？连续吃两顿的方便面，伟强已经吃腻了。
楼下好像有卖炒粿条，等下试试正不正宗。
两三下就把晚餐决定好的伟强愉快的哼着歌，继续收拾。从一开始的乱七八糟到现在的略显凌乱，这是他努力大半天的成果。再努力努力，就整理好了。
收拾屋子真的挺累的。
.
晚上。
伟强躺在床上发帖子，图片是晚餐的炒粿条，配文：没有鸭蛋的炒粿条是没有灵魂的，hashtag #penangonebetter。
拿鸡蛋充数的炒粿条确实没有老家的正宗。
帖子刚发布不久，就有朋友点赞和评论。伟强挨个回复后，换个姿势继续躺着。视线正好对着窗台，繁华的都市到了夜晚依旧灯光明亮，是个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明天他就要去公司报到了，既然他都能渐渐习惯这里的空气，那他应该也能融入新公司的氛围吧？
伟强的心里期待大过于担忧。
只是，空气中多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久了，伟强依旧毫无头绪。越想不到，他就越介意。他试图捕捉四散的灵感，却是无用功。那些灵感就像玩抓迷藏躲在隐秘的角落，只有空气中的那股气味站在原地耀武扬威，生怕伟强找不到它。
算了，明天还要工作。
伟强支起身关掉床头灯，睡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进入梦乡的伟强终于再次回到老家，贪婪的呼吸着故乡的空气。空气还是熟悉的空气，没有多出什么，不多不少刚刚好。伟强大口地呼吸，朝不远处的父母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想吃鸭蛋炒粿条还有福建面！”伟强站在屋外的芒果树下对他们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