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租
一只蟑螂爬上了张平的脸颊,长长的触角如雷达探测器般在那充满皱褶的皮肤上探索着。酣睡中的张平觉得痒,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往脸上胡乱一抓,施展了九阴白骨爪后,就把死蟑螂往随处扔弃,但他并不知道,在这垃圾屋里,死去的蟑螂早已子孙满堂,与他同居多时。蟑螂的袭击驱赶了睡意,张平干脆起身。他在睡梦中一定成了人型抹布,要不然身上的浅蓝色上衣怎么会沾上一层灰,发黑的瓷砖上也不会多了个浅褐色印记。
就在此时,门铃毫无预警地响起。
“张伯,是我,阿聪啦!你在家吗?”张平惊讶地睁大双眼,记忆中只见过一次面的屋主怎么会找上门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会来,准没好事。张平感到心脏剧烈跳动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我知道你在家啦,不要以为不出声就骗得了我。你这个月还没还房租,打给你也不接,你到底想怎样,还要我特地过来找你。”
“奇怪,这个月的房租不是早就还了吗?”张平心里想道。
可不是吗?自从妻儿因意外去世,张平就领到了一笔可观的保险赔偿金,只要省吃俭用,足以让他不愁吃穿至百年归老。他虽然年约七旬,但头脑依旧清醒,杂乱的屋里挂着一个白板,记录着每月的房租缴费详情,以防自己哪一天记忆衰退,至少还可以参考。
张平想起邻居之前说过阿聪这个人平日好吃懒做,整日爱到赌场去送钱,要不是他老爸买了几间组屋让他作包租公,恐怕日子也不会那么好过。他专爱把组屋出租给有存款的老人,利用他们高龄的弱点,以智力退化为理由多收取额外租金,真是天理不容。他嗜钱如命,只要迟还房租数日,便会登门造访。
“你再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的屋子搞成垃圾屋,我从这里就闻到臭味了。我告诉过你,如果没有遵守租屋条款,可是要罚钱的哦!”阿聪说完,摇了摇钥匙串,清脆的声音让张平感到一阵晕眩。他开始后悔刚开始因为嫌麻烦,而没有更换新锁头,现在可好了,制造了机会给房东硬闯。
印象中阿聪身高约一米七五,不矮但身躯却往横向发展,如果到时一言不合闹起冲突,瘦弱的张平绝对占下风。
“该怎么办?这里的确成了垃圾屋,罚款是肯定的事,但我不是还了房租了吗?”张平纠结地看着白板的记录,自言自语起来。
容不得他多想,门已经打开了,只见阿聪艰难地从狭隘的门缝中穿过。门口后方的杂物及垃圾终于发挥作用,为张平争取了点时间。
“我的妈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闷热的客厅弥漫着食物腐烂的酸臭味,再加上疑是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反胃,急忙捂住口鼻。杂物及垃圾早已堆至天花板的高度,遮挡了窗外的阳光,使得客厅昏暗诡异。
“嘿,你听我说。”张平看见了他眼里的怒火,脱口而出的话语都降了几个分贝。他自知自己理亏在先,下意识地低下头,将视线转移到满是污垢的地板上,几只蟑螂在四处走动。
阿聪无视了他的存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收多少违约金才行。环顾四周后,他小心翼翼地往组屋的房里走去。张平见状,随即也跟了上去。两间房门都打开着,毫无疑问,都堆满了杂物及垃圾。唯有一扇门,是关着的。
阿聪把门打开,还未细看,一股臭味仿佛脱缰的野马从封闭的房里直闯入鼻腔,并在他的脑门踹了一脚,让他感到天旋地转。胃里半消化好的食物在翻腾,食道传来的酸楚,让他忍不住呕吐了起来,秽物掉落在地,吸引了在房里飞舞的苍蝇,纷纷朝他的方向飞来。他怯怯地往房里一瞄,瞬间瞪大了双眸,脸色煞白,惊恐的藤曼缠绕于身上,让他失去了逃离的本能。他把所有的恐惧聚集在喉结,发出了惨叫声。
他看见了,张平仰卧在床上,他的身躯已开始腐烂,体液浸湿了泛黄的床单,并留下褐色的污渍,乳白色的蛆虫在蠕动着,苍蝇在四周飞舞。如果他幸运的话,他或许还可以看见,身后的另一个张平此刻也同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敢置信自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