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

Starbucks Reserve Bakery

公寓楼下商场的面包店悄然开张了。

其实打我搬来的第一天起,就频繁光顾过这里。这里的面包是我每日雷打不动的早餐。只是没多久后面包店便短暂休业,大张旗鼓地装修起来。两个月后从楼上往下俯视,重新开业的店面一改先前商场一隅的寒酸小店模样,如今看来倒是气派不少。

商场对门的小摊子还是那个美妇在推销她的海绵蛋糕。商场里的面包店还是那个年轻女人在忙忙碌碌。

一切貌似如常,如此这般,甚好。

两个月以来我是第一次的如此庆幸。

兴高采烈地跑下楼去,越过美妇的店面,我仔细挑选起要购买的面包来。

葡式蛋挞,白糖甜甜圈,蘑菇焗鸡酥,咖喱角……

找到了!

我要买的是典型不过的香肠面包。涂上嫩奶油的空心面包里夹着一粉色热狗,仔细一看还隐约冒着腾腾热气,可诱人了。

年轻女人正怏怏地从烤炉拿出一批新鲜出炉的面包,摘掉手套后便走到柜台,瞥了我一眼后轻皱眉头,肉眼可见的精神不济。

她叫茜蒂。别问我是怎么晓得的,反正我是如此确信这就是她的名字。

忽然的,我有些失望。茜蒂没有任何想搭理我的意思。我有许多问题想问她。譬如说,你是有什么心事吗?面包店休业时你是如何解决生计问题的?为何你近来总是闷闷不乐?

她只是淡然地瞟了我一眼,凉飕飕地说,“谢谢光临。下一位。”

手中的面包在一刹那就凉了。我顿时不想吃了。

卖蛋糕的美妇倒是笑吟吟地招呼我道,“靓仔,今天不帮衬姐的生意啊。”

我撇了撇嘴,心想,要不是面包店没开,谁要来买你的蛋糕当早餐啊。分量小价格贵不说,尤其是她口中的王牌蛋糕——巧克力布朗尼蛋糕,一口下去齁甜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锔脚了。

但我还是过去了。我拎起手中的纸袋,意思说是“我买了面包,就不买你的蛋糕了。”

美妇心里即刻了然。她也不恼,只是温和打趣道:“哟,刚开张那黑脸神又在甩脸色了,你倒好,上赶着撞枪口呐!”

我有些不悦,哼了声道:“你休要胡说,她可不是什么黑脸神。”

“可不只有我那么说的,你都中过一次招了,还嘴硬呢。”

其实美妇说得没错。但她有一点没说对。黑脸神一开始是温柔可人的。在我看来,这是这家面包店最新鲜出炉的可口糕点。

只是我不曾想有一天这松软美味的面包也会烤焦。

我喜欢每每光顾面包店时,茜蒂和善甜美的笑容。她会在结账时,笑眼弯弯地和我聊天,比如说“今天又买香肠面包啊”,或是嘴巴抹蜜般地夸我说,“今天发型很帅气哦!”

她会让我感受到阳光般的和煦温暖,让我在这挤满钢骨水泥的冰冷城市中感觉到,“咦,我是特别的,所以她才会这么对我。”

这是多么美好的伊人啊!这是集所有最高尚品质,令人尊敬爱戴的,最平凡不过的女子!

可她随时间流逝,愈发的萎靡不振起来。我不晓得其中缘由,只能更频繁地光顾,只为看看伊人愈发消瘦的倩影。

后来我也曾苦心自省,这隔三差五的光顾会不会是她后来对我大发雷霆的铺垫?可我不是她心中特别的存在吗?

美妇告诉我,就在那天,有个秃着头,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来闹事了。他不仅指着茜蒂破口大骂,还拽着她,想将她带走。

“听说是要带她回乡嫁人呢,不过一直都找不到个正当的理由。” 美妇若有所思道。我坐在小摊子的塑料椅上,看着准备施工的面包店,隐约担忧起茜蒂的生计。

难怪她昨日会朝我大吼呢。我明明只是要她加热起凉掉的香肠面包罢了。她那泛红的眼眸和失控的神情仍在今日刺痛着我。她沙哑喊道:“凉掉就不能吃了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看我狼狈的模样你很得意是吗?”

我也曾询问过美妇,要她请茜蒂到她的蛋糕摊子来帮忙,这样她就能有份留在这城市里的工作了。

美妇只是凉薄地笑着,说:“我在这儿摆摊卖蛋糕存粹是兴趣使然,我老公可是有份稳定的工作的,日常吃喝根本不愁。我才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省的到时惹了我一身腥!”

她这么做倒也有她的顾虑。只是我在这两个月内有事没事地往蛋糕摊子里跑,想看看面包店的装修工程到哪步了,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将美妇烘焙的所有甜腻蛋糕给品尝了遍。

这还真是“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啊!所以天知道当我重新看到茜蒂出现在面包店里时,是多么的欢快!

可今天终于亲眼目睹她的容颜时,我就知道,好景定是不长的。 

果真有一天当我使劲儿往店里窥探却未能如愿时,就远远听见美妇那略带戏谑的声音说,“别瞧了!黑脸神工作态度消极,早在昨天就被辞退了!”

我有些愤怒,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面包店比先前更加豪华气派的装潢,只觉一阵无力溢满胸腔。

可到了最后心里只剩点小烦恼罢了,那就是纠结于未来该往哪儿买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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