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善事的门槛
看了眼手机左上角显示的时间，再看向挚友发来自己刚出发的讯息，不禁感到无奈。虽然是预料之内，但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只能自己到附近闲逛。
看着越来越多人开始排队等着新开业的金店开始营业，我只好从某连锁药局走了出来，默默地加入队伍中。心里开始祈祷挚友们路上畅通无阻，尽快抵达目的地。
我们想着来新开业的金店看看社交媒体所宣传的优惠，足以让我们几个大学生为新婚夫妇送上一份体面的结婚礼物；现在想起来，我们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金饰的价格。
过不久，店员从店内拉开了银灰的铁栅。这个举动彻底激发了人群的购买欲，唯独我除外。看不见挚友的我往左边挪了挪位置，让后面的情侣先进入店内。
随着队伍逐渐缩短，店内空间也变得越来越小。店员不断地招呼我进入店内，享受空调带来的凉爽；向来不喜欢拥挤的我却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随后，几位带家属的男士艰难地从店里走出来，和我一起站在店外等待自己的家人。
我无聊地刷着手机，时不时看向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尝试寻找她的身影。片刻后，看见挚友发来表示交通诸塞的讯息，我叹了口气，想要重新回到漫画的世界时，眼前一位陌生人停下了脚步。我抬起头，和他对视。
他的外貌和身材告诉我他并不是本地人。高瘦的他穿着有点发白的蓝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身后背着一个沉重的工作背包，站在我的正对面。以为他是销售员的我在脑海里演练自己应该怎么婉转地拒绝他；他看着我的眼睛，开始用英语和我沟通。
他告诉我他刚来马来西亚工作，在一次意外中发现自己的肝脏出现了问题。他说着说着，移到了我的身边，撩起了衣服。我看见他的右下腹部贴着的几个白色医用创可贴，伤口之间还有个细长的透明管道连着挂在裤腰的尿袋。修读护理学的我皱起了眉头，开始同情他，也发现事情和想象结果不一样。
随着谈话，我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想到吉隆坡政府医院复诊，身上却没有现钱，也不会怎么用手机操作优步。他希望我可以通过优步帮他找来一辆从八打灵再也去往医院的车，并且让我留下电话号码，承诺以后会使用线上支付的方式归还这笔交通费。来到金钱课题，我的同情心强制被理性收了回来。
我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朋友曾遭遇类似的诈骗案，报案后却不了了之；和小时候老师一遍遍地强调要帮助人，做好事的片段。理性和感性的争辩变得焦灼，让我喘不过气。
“为什么他寻求帮助的人是我呢？”
对啊，为什么是我呢？我望向左边，看见几个陌生男士站在一旁，一如往常般刷着手机。和他们之间相比，他们比我年长，经济能力或许比我这个大学生好，为什么寻求帮助的对象是我呢？我尝试回想他走过来的路，他是从我左边的方向走过来的：那就说明他经过了那几位男士，才看到我。我清楚记得身边并没有任何交谈的声音，说明他找的人，一直是我。
想到这里，我鼓起勇气，婉转地说我优步和电子钱包的钱不足以帮助他，希望他可以找其他人帮忙。听到我的回复后，他不断苦苦哀求，向我保证他无论如何都会还这笔钱；我强压着内心的纠结，把视线挪开，礼貌地和他道歉，表示自己无法帮助他。
事实是，会开车的我很少会使用优步，户口所存放的金额自然不够；至于现金，电子钱包和网络银行是有一笔小钱，不过那笔钱是自己储存已久，为了待会或以后紧急情况才会派上用场。
“那，这算不算紧急情况呢？”无声的争辩又开始了，让我更加急躁。
后来，他一言不发，眼睛似乎朝着我的方向继续凝望；这份沉默使我不得不看向他，他的眼神至今让我无法遗忘。是失望吗？还是不甘？或者。。。他已经看穿了我的用意呢？
过了几分钟，他指了指身后，向我问起店内的情况。我漫不经心地说那是首饰店后，开始四处张望，希望有人可以帮助我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现场；结果却让我心寒不已。
“这是个金店，对吗？”他问。我僵硬地点了点头，那股熟悉的眼神再次袭来。但这次似乎多了一种感觉，是鄙视吗？我下意识地说自己在等朋友，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过了不久，他向我道谢后就离开了。他慢慢地走向对面的街道继续寻求帮助。我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发凉的后背，心里依旧慌乱。直到挚友到来，我才松了一口气；而她对于我的遭遇全然不知，一脸歉意地为自己的迟到而道歉。
我很自私，对吗？医者仁心，如果当时我仔细询问他的病情，查看他的复诊卡，或者要求他留下电话号码和身份证的照片，再来判断自己要不要帮助他？通过祖辈传下的历史典故和长辈的循循教导可以发现，“助人为乐，不求回报”的传统美德促进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尊重，甚至推动自己向身边的人传达更多的善意。
但是，假如他没有归还这笔钱呢？报警后却不了了之呢？最近诈骗案层出不穷，安全防范意识不得不提高。况且，我们有权利根据自身情况选择要不要帮助他人。现今社会，做善事并不是义务，帮助别人前权衡利弊更多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么看来，做善事似乎有了门槛， 且明码标价。
写到这里，我便抚心自问：如果事情重来一次，我会改变我的做法吗？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