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豺狼

1956年初春的一个星期天早上，为了完成牲畜迁到天然草原放牧的任务，哈斯木不顾身怀六甲的爱人，火急火燎地对妻子说：“库帕西赶紧收拾帆布帐篷和生活用品，我们必须和苏力坦他们一家立刻清远，但毕竟这是营里的决定，必须无条件立即执行。哈斯木收拾好东西，备好马匹，将妻子库丽潘慢慢搀扶上马，并将大碗口粗的帐篷圆木大梁交给马背上的妻子，非要她带到春牧场。妻子虽然多次好言相劝：“孩子他爸，我自己都难以驾驭马匹了，何况梁木长、重，恐怕不好带，最好先暂时先藏在草丛里，然后中间抽空再来取可以吗？”固执的哈斯木死活不同意：“为了一根木头，我还得下山跑一趟吗？没有大梁帐篷怎么搭建？你说烦不烦？”随即哈斯木和苏力坦分别骑上马，牵着驮行李的骆驼，赶着牛群，嘴里吹着口哨，悄然向加朗布特草原进发了。

库丽潘很是憋屈，但也无奈，气呼呼地撅着嘴，硬着头皮骑着马，抱着四米长的大梁，艰难地跟着乔迁的队伍缓缓走去。乔迁之路是军垦战士赶牲畜乔迁踩踏出来的一条崎岖、险恶的山路，一会儿下坡、一会儿爬坡、一会儿涉水、一会儿沿着蜿蜒的山崖前行。有着身孕的库丽潘吃力地抱着大梁驾驭着马匹走来，每当经过山崖、树丛，大梁就碰撞崖壁或树枝，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倾斜、颠簸，每次都挤压着库丽潘的腹部，弄得库丽潘气喘吁吁、哼哼唧唧，每次疼痛时都痛骂丈夫：“愚蠢的大笨蛋，把大梁藏在草丛里多好，过几天回来取也不是不行的啊！…..。”骂归骂，路还是要走的，大队人马蜿蜒几里，在山涧缓慢移动。

经过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乔迁的队伍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加朗布特春牧场，因为是高山地带，白天阳光异常毒辣，晚上则是湿冷无比，昼夜气温简直判如两个世界。此时的加朗布特草原已经披上了浓绿的春装，草丛中隐隐约约盛开着五颜六色的春花，到处是鸟语花香，草原上的草香和花香远远扑鼻而来，草原的空气是那么的清香甘醇，使人心旷神怡、心扉豁达，真可谓人间天堂一般！但是在广袤的草原上看护牛群的确艰辛无比，必须有人跟随其后。搭建的帐棚里外昼夜温度相差无几，早上草原到处是露水，人畜串行便会使浑身湿漉漉的。

哈斯木看到妻子整天艰难地挤牛奶、酿酸奶、分离酥油、晾酸奶疙瘩（2）、薰晾牛肉、跳水、洗衣做饭，很是心痛便对妻子说：“库帕西我给你挖一个地窝子吧，地窝子比帐篷舒适”，于是自己动手挖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地窝子屋。屋顶用砍伐的树干、树枝、干草垫铺遮盖，上面抹了一层厚厚的杂草泥巴，一个不错的栖息之地油然而生，库丽潘兴高采烈地频繁出入地窝子，收拾家里的东西，把房子收拾的像模像样。地窝子因为百分之九十八都处在地下，晚上暖和，白天确很凉爽，比帐篷舒坦多了。不久，库丽潘在苏力坦爱人的帮助下，顺利分娩，哈斯木喜得贵子，家里也有了一线生机。刚过一个月场里为了边疆社会稳定，加强枪械管理，收缴了军垦战士手中的枪械，哈斯木家里挂着的平时防范野兽的七九步枪和二十发子弹也不列外被收缴。

有一天黄昏，哈斯木接到连里的通知，通知牲畜放牧负责人到驻扎在尼勒克县的营部开会。第二天一早，哈斯木喝过早茶，吩咐妻子： “这广袤无边的草原上夜里要多加小心，铁炉子里万万不能断火，柴火我都给你劈好、备好了，原你们母子平安，我开完会立马返回，”“恩，知道了，我会的，山路不好走，你在路上多加小心，”哈斯木妻儿骑上马向尼勒克方向疾驶而去，留下妻子库丽潘和幼小的儿子吐达洪在加朗布特草原冬窝子。经过一天的自由放牧，傍晚，吃饱喝足了的牛群陆陆续续回到牛棚，跟随而来的是成百、上千的黄羊，它们生怕夜里被狼群偷袭，与放牧的牛群作伴，并想借人类的踪迹和气息自保。库丽潘挤完奶牛早早回到地窝子。此时，星月已布满了天空。库丽潘坐在屋内铁炉旁的木墩上，用火钳子往铁炉里添加着木材，准备烧火做饭，地窝子的门是帐篷的帘子代替的，进出时很容易关合。

库丽潘吃了自己煮的牛肉、喝了牛骨头汤、还啃了几块馕饼，而后给孩子喂好奶，将儿子安顿在摇篮里，给心爱的宝宝唱着从奶奶、母亲那里听来的古老的摇篮曲，“摇啊！摇啊！摇啊摇，躺在摇篮里好睡觉，爸爸去了大山里，打个野味把家还，……。”等宝宝熟睡后，摇篮上盖了自己的心爱的红纱巾，那是与老公认识时送的见面礼。库丽潘独自一人坐在铁炉旁，不断往铁炉子里添加着木柴。旁边还点有一盏马灯，马灯油管里盛满了煤油，马灯的光照亮着整个地窝子，木柴在铁炉里猛烈的燃烧，偶尔爆发出一阵阵“劈里啪啦”的响声，铁炉炉壁被烧的通红。突然，地窝子的门帘“哧溜”一声被打开，库丽潘急忙望过去，只见走进了一只非狗、非狼的动物，库丽潘仔细观察这动物，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怪物。因为铁炉口正好对着门敞开着，那畜生一定是被铁炉里燃烧的火焰给震慑住了。见此情景，库丽潘急中生智将手中的火钳子和铁炉旁的斧子一并朝动物仍了过去，那动物根本没有把火钳子、斧头当回事，只是虎视眈眈地望着库丽潘，库丽潘见状心里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任何动物都对火有些顾忌，小时候熊群侵扰村庄时，大家都点上火把、篝火，迫使熊群离开。库丽潘迅速拿出铁炉里还未烧尽的木柴向动物丢去，那动物这才稍稍退了一步。

库丽潘立刻将木柴浇上煤油点燃，相继丢了几根，木柴带着煤油在畜生的脚下劈里啪啦地燃烧着，库丽潘大声呵斥：“ Кет（3）、Жоғал（4），那动物见脚下燃烧的木柴越积越多，火势也越来越猛、烟雾缭绕。那动物万万没想到屋内的这位弱女子还如此的大胆、明智、顽强、技强，便慢慢地抽回前爪，然后灰溜溜地退出了地窝子。库丽潘深知这畜生来者不善，便做好了进一步的防范的措施，稳坐铁炉旁，一手拿着马灯，一手拿着木柴，随时准备与畜生做坚决的斗争。心里想着“如果钢枪还身边，早就一枪就让它一命呜呼了，太可惜了！”就这样库丽潘一夜未合眼，想着那怪兽再次来袭，孩子应该藏在哪里安全？全然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天刚刚发亮，库丽潘便男扮女装，头戴大皮帽，身着军装，腰间系着军皮带，脚上穿着长腰军皮靴，抱着孩子，走进牛群，向山外大声呼唤：“有人吗”？“有人吗？“，库丽潘的喊声在莽莽大山里久久回荡着：“有人吗”？ “有人吗？”“有人吗？”！

不多久，对面的山头上出现了一个骑着马、手握老雕（5）的老者。库丽潘急匆匆大喊“大叔快来！大叔您快来啊！“老者催马一溜烟来到了库丽潘身边，急切地问到：”孩子出什么事？什么事让你一大早火急火燎地喊人？库丽潘将大叔引进家，给他准备了香喷喷的奶茶，铺好餐布（6）上面摆放糖果、酸奶疙瘩、酥油、奶皮子、馕饼、油果子等食品，而后一五一十地说了昨晚的遭遇。老者听毕浑身重重打了一个颤，惊恐地答道：“孩子你命真大啊！前些日子，一个小伙子下马解手，不料马受惊逃遁，自己缺被豺狗活生生地给吃了。还有那畜生饿极了专门挖吃刚埋葬的人的尸体，后来被守候的猎人打死一只，另一只在逃脱，昨天晚上的一定是一只凶残无比的豺狗，如果你是一个胆小的女性，吓得大叫：‘妈妈呀！’惊慌失措，那你们母子都是它丰盛的晚餐了！感谢真主的保佑啊！”库丽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当天傍晚，库丽潘宴请了大山里的猎人大叔、放兽套的大哥、饲养金雕的老爷爷，他们几个人也难得一聚，在库丽潘家里吃吃喝喝，谈论往事，了解眼下军垦事业的意义等等，一直到天亮后，喝完早茶，一一走出了库丽潘家，此时，远远看见哈斯木正驱马朝家里奔来。

（1）加朗布特是中国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尼勒克县与新源县中部边界交汇处的天然草原，草原依附群山，山体犹如大海的波涛，连绵千里，植物茂盛、品种繁多，尤其适合牲畜春季放牧。

（3）Кет 哈萨克语，相当于汉语中的“出去、走、滚”。

（4）Жоғал 哈萨克语，如同汉语中的“滚蛋、滚一点、滚得远远的“。

（2）酸奶疙瘩是哈萨克、柯尔克孜族、蒙古等民族用酸牛奶、羊奶酿制、晾干的酸性食物，营养价值高，易于存储和携带的原始食品。

（5）老雕是哈萨克、柯尔克孜人驯养、捕捉野兔、狐狸的狩猎工具。

（6）餐布是哈萨克、柯尔克孜、蒙古牧民使用的摆放食物的专用生活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