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之死

Close-up of a Heliconius butterfly with vibrant wings perched on a green leaf.

這是第八次搬家。

新住處名曰“耶利亞的小房間”居於加影快捷對岸,中間隔著人行橋,兩棟30樓的建築。每天,我都要徒步穿越這條斜坡,經過石牆築起的圍欄,未開化樹精靈恒常在這頭流浪。傍晚的風吹著散步的鴕鳥,樹精靈於夕陽下綻放睡前的蔭綠,悄然帶走城裡影子。那些差點被光芒吞噬的影子,被饞嘴的樹靈們吃掉了。馬路上不再有光,也不再有影子。隨著最後一抹苔蘚綠,靜靜地睡去。

這裡的居民脫去植物的綠皮,躲在約2米半的房子裡與夜裡的怪種促膝長談。他們只在夜晚出現,也只敢在夜晚與非人也的綠皮物種秘密約會。

我脫掉綠色蝴蝶的皮裝,再摘除白天過勞的複眼,沉醉在怪物的潛水派對。桌子散亂的檔紙遮去我雙目,蝴蝶的複眼從中蘇醒,告訴我仍未結束語現實偽裝的抗爭。這是第N只蝴蝶飛到身前由衷的警告。躺在床上無力浮出大海的我,輕輕地在手機個人群組碼字寫信:工作是無色添加劑,第三日百無聊賴的非自然時光,我看見電腦螢幕那只藍色的蝴蝶忽然死去。化作粉塵,藍色的光暈閃爍一瞬,在其他辦公室的族類集體碼字聲中逝世。

我漸漸成為文字失語者。無從解釋它完整的生命脈絡,直到看見它粉狀的屍態,恍然察覺它的存在與意義上的死亡。

我在粉飾的日子裡抹殺藍蝴蝶。潛移默化的殺意闖進無色的時光軌跡裡,植入痛感神經樞。我試圖從工作行事曆中推敲它的死因。藍蝴蝶還在世的時候,水藍色樓宇裝滿各色奇形怪狀的物種,來自不同星球的族類,單眼斜視的高明生物常日低頭,認真分析老遠的古文字和故事演化。他們常坐在後座,關閉聽感神經,再小休環節後如同變幻魔術師神奇消失。還有一類族群,他們以群體為生。聲音多半來自他們,沉悶的雲穀裡總有族群的笑聲,慣于悶在冷房低頭的生物不經意被他們擾醒,遠古的課堂因這番笑意突襲而熱烘起來。

綠色的蝴蝶總以複眼觀察族群的習性。 層層疊疊的桌椅亦如積木遊戲森嚴有序排列,此時耶利亞女神的身影浮現,她還是年輕的樣子,時間回到小時候那個不苟言笑的小傢伙,單獨坐在班裡前排一角。下課終生已然響起許久,她低頭玩著自己的角色遊戲,在畫紙上假使自己是畢加索的化身。有只龐然大物經過,抬起頭,她善意地舉起你的畫紙,向著陸續進入時間方框的怪物們稱好,你腼腆一笑,或許那不是一種符合怪物社會的微笑,停留在臉上一瞬即消失,仿佛畢卡索那張猜不透的人臉幾何,長著多重皮肉與生物狀態,時而分裂成不知名的物種。

你不知道那不是合格的微笑。苦澀的臉蛋吸引其他雄性好玩的物種探出頭,他們開始你的腳步聲,白色過小的寫鞋號緊繃著你的足底,魔法貼拉伸至極限長度困住無肉的雙足,走起路時候異常輕盈,使你穿越那陡峭的橋板路徑,嗜酒的怪物座位之間端送不曾出現飯桌上的山珍海味。你忽然停下腳步意識到身後的物種發出刺耳的嘲語,走廊間你如蝙蝠在光芒中胡亂穿梭,誤闖“請勿踩草”的小小花園,越過整齊的盆栽,守護花園的巡查員喊著你的名字。你聽見他們在笑,以地獄之名呼喚著你——“死神!她就是死神。”怪物之間竊竊私語,細碎渺小的分貝化成行走的荊棘齒輪,碾過你的身體和骨頭。鐘聲響起之時,怪物紛紛遠去,回到各自的班級繼續下一課堂,唯獨那片禁區的花園裡還獨留著一隻怪物,她在園裡最先邁出自己的右腳,另一半的藍蝴蝶被她遺留在花園,最好最好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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