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们一起塔上失眠列车

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你晚上不想睡觉,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
首先,你需要检查一下你现在身处的房间,若有一个很大的衣柜那是最好,小一点也没关系,曾经有人告诉我他的房间没有衣柜,当时我惊讶得嘴巴差点儿合不上,脑袋里一直思考着他该把衣衬裤袜收在哪里?会不会放在床上或随便丢在地上之类的。不管了,总之,我们需要一个衣柜。
接下来,麻烦你走到衣柜面前,闭上眼睛,保持专注,想象自己在车站内,很快地你会听见人群嘈杂声,之后就是列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这时打开衣柜毫不犹豫地跳进去,睁开眼睛后你也许会讶异,因为你就身处在偌大且明亮的“失眠者车站”内。
失眠者车站,顾名思义,就是一群晚上睡不着或不愿意睡的人聚集起来逃避现实的地方。这车站神奇之处在于它没有显示目的地,乘客塔上列车后过了一段时间便会有广播提示下站,当他们走出列车那一刻,外面会有一道白色强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当白光散去时,这些乘客就会各自出现在自己内心想去的地方。
相信你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吧!我现在就在车站等你,第一次可能会失败,多尝试几次就会抓到那种感觉,不过要小心别把你的衣柜弄坏了。噢,我看到你了,看来你在进入衣柜方面很有天分。好了,废话不多说,赶紧跟着我吧,刚好有一班列车来了。
这节车厢内的人不多,你会发现这些乘客都坐在偏角落的位子,他们身上仿佛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看起来挺可怕的。别怪他们,他们都是失眠者,塔上列车都有各自的理由,记得我说过的吧,由于现实世界太压抑了,他们只想去自己内心向往的地方喘一口气。没关系,我们就坐在中间比较宽敞的位子吧。其实,当中几位乘客我都认识,因为我已经见过他们好几回了。
比如说,坐在左边角落的中年大叔,他是大公司的老板,每日几单上千万的生意交易在手指间流窜,住大洋房养西洋狗,娶了漂亮的妻子生了一对可爱的儿女,活生生的人生赢家。可是,他却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对吧?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睡不着觉?他家的床应该又大又软绵吧,每晚都睡得舒舒服服才对。他沮丧地告诉我这么大的一张床只有他一个人睡,我问他你的老婆呢?他面有难色,有点羞耻地说他老婆晚上经常不回家,别人都说看到他老婆和其他男人外遇,他心里也大概有底,却没有勇气面对而选择一直哑忍。
大叔说每晚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象老婆和那些男人鬼混的场景。从此他害怕睡觉,没勇气面对事实,逃避至今。他想回到他和老婆还是情侣时的热恋期,那时他还没有如现在般有钱,但那段日子小两口儿过得很开心。我总是看见大叔即将下站时脸上雀跃的样子,真叫人羡慕。
至于坐在右边角落的年轻人,他两年前从大学毕业,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工作,一直赋闲在家。他向我诉苦,没工作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眼见身边的朋友纷纷投入职场开始人生新的篇章,他却像是踏进了泥沼里,向前一步就往下沉,步履艰辛。他得到毕业即失业的诅咒,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求职路上屡屡撞壁,家人也逐渐对他失去耐心。
无所事事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的自信心也如旧墙的油漆一层一层剥落。年轻人告诉我,他最受不了旁人对他投以奇异的眼光,那群人的眼里夹杂着藐视与嘲笑。他害怕极了,他不想面对明天,只想躲起来,于是某个晚上赫然跳进柜子里,然后便发现了新大陆。“我希望这辆列车永远不会停。”年轻人曾如此说道。其实他没有特别向往的地方想去,所以他下站的时候会到达哪里,永远是一个迷。
坐在年轻人旁边的是一位上班族,他们经常互相诉苦。上班族总是向无业的年轻人抱怨职场上的大小事,年轻人则说他没有体验过,不晓得是怎样的痛苦,而且还说真好啊,至少有工作。你知道吗?我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时,一直在憋笑,这种反差实在太有趣了!
上班族总是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明明精神与肉体已经很累了,但就是睡不着。他干脆起来活动一会儿,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让自己更累一些以至身体无法负荷,头往枕头上一倒便能立刻睡去。他时常使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睡着,我在想,平时上班已经够累了,怎么睡个觉也这么累啊!你也觉得他很可伶,对吧?
据说,上班族想回到以前在校念书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还没曾踏出社会前的自己如白羽般纯净,但在职场上浸淫数年后,早已失去灵气与活力。他想找回当初纯粹的自己,于是塔上这趟列车。我亲眼看过,他走出列车那一刻,身上色调暗沉的工作服,在白光之下蜕变成单纯洁白的校服,他脸上那满足的笑容像是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般灿烂。
如果我不说,你可能也不会注意到,站在我们左边角落有一位白衣少女。对,就是她,很没存在感,对吧?她应该是我见过最神秘的乘客了,她非常安静,甚至有点可怕呢。我曾经上前和她搭话,她回答得非常简短,避谈自己的事。可能觉得我不怀好意吧,这我相当可以理解,我讶异的是,尽管面对我这陌生人的突兀搭话,她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仿佛一不留神,就让人迷失其中。
她和其他乘客一样,几乎每天都在出现在列车内,但从来没有任何乘客见过她下站,我试过向其他乘客打听关于她的事情,结果他们都没有跟她说过话,她身上的神秘气息实在让人难以靠近,却意外地不觉得讨厌,看着这纯净洁白的女孩,其实挺疗愈的。
或许,你应该试试看和她说一说话。我从其他乘客口中得知,原来这位少女很像他们认识的人,可能是小时候的女同学,或搬家前的邻居女孩,甚至有人说她很像自己喜欢的动漫人物。如何,很有趣是吧?你觉得她像你认识的某人吗?
等等,听到了吗?列车的广播!我们差不多到站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会到哪里去,我祝愿你可以到达内心最向往的地方,但是!你千万要记得,当下一次听到广播时,你就必须收拾好心情回到列车上,若你错过列车,你就永远回不去现实世界了,我遇过有好几个乘客就是这样,直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们。
什么?你说现实世界如此不堪,为何还要回去?好,你听着,你不是唯一有这样想法的人,但是!这趟列车只是让你可以暂时逃避现实,用作疗愈心灵的休息站,并不是直接离开你原本的世界。如果每个人都这样,现实世界就会崩溃,这是很危险的,听好!很——危——险,懂吗?你需要保持理智,就像其他乘客一样,不要破坏游戏规则。
啊,列车停了,你下去吧,记得我说过的话,要——回——来,记得啊!我知道现实世界有时候很让人沮丧,但总有一些小小的美好事物在那里存在着,或许有一天,你再也不需要失眠列车,甚至忘了这个秘密,那是最好不过了。
你还在吗?若我下一次在失眠车站还看到你,和我打声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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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嘿,你好。你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去到失眠车站吗?我一直尝试进入衣柜里可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眼睛睁开时四处黑漆漆一片,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衣柜里。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原因,我只知道我好像永远也去不到车站了,真的,我试过很多次,没用。所以,你有其他方法吗?请务必告诉我,列车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一定,一定要再回去那趟列车里。
(P/S:如果你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回不去了,倒是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某天我如往常一般上了列车,但那位白衣少女不在列车里,我在其他车厢也找不到她,自那天之后我就回不去车站了。这件事有关联吗?你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