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气书》——写给你,也写给所有走在光阴里的人

【春 • 初心】
立春
风从马六甲的雨林归来,
带着万物试探的绿意。
我在组屋阳台种下一颗种子,
像年少的誓言——
小心翼翼,却野心勃勃。
你曾说:“春天总会来的。”
雨水
屋檐滴水,像旧信封破了角。
母亲在厨房煲汤,
我望着窗外,
思念一个不再写信的人。
雨落下,落在每个等你的人身上。
我捏着湿透的信纸,
轻声问:“你收得到吗?”
惊蛰
轰隆一声,旧梦抖落尘土。
你留言只写了三个字:“还好吗?”
像雷一样迅猛,却遥远。
走了的人,回头是客,归来是梦。
而梦醒,便是惊蛰。
春分
夜与昼握手言和。
我们在聊天记录里保持礼貌,
像两只交错的光影——
刚好不打扰,也不靠近。
你发了句“好久不见”,我回了句“嗯。”
清明
你说,扫墓那天别带太多话,
纸灰会把思念引燃。
我低头烧香,看见烟雾缭绕,
像爷爷的脸,模糊却温暖。
想说的话,全烫在香灰里,
顺着烟,飘向天光微亮处。
谷雨
校园旁的绿化树又抽新芽,
我想起父亲送我登机那天,
鞋子沾满泥,手却干净。
他说:“你要比我们走得更远,但要记得回来。”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长大,
原来,是假装。
【夏 • 炽光】
立夏
阳光狠狠劈进屋檐下,
槟榔叶也卷了边。
我捧着你的旧明信片,
试图读懂一句“祝好”背后的热浪。
像一场故作镇定的告别, 其实早已滚烫。
小满
不是丰收,是将满未满。
像我们之间停留的称呼——
朋友?知己?还是未命名的远方?
芒种
父亲又下田了,说要趁早。
我拖着行李箱,搭上回京的飞机。
母亲塞了两罐家乡阿渣,
叮嘱我:“自己吃,别全分给同学。”
夏至
最长的白昼,把寂寞晒得发亮。
榴莲摊对面的收音机播老歌,
我在茶室等你一个小时,
只等来黄昏,没等来你。
服务员提醒:“别等了。”
小暑
雨不来,梦也不来。
我在床上翻了几圈, 手机亮起,
是你朋友圈的一张合照——
笑得真甜,不是我拍的。
心脏像榴莲壳,外硬内软,
满是扎手的思念。
大暑
热浪裹着新闻、债单、辞职信,
脑袋像咖啡壶一样沸腾。
办公室冷气太足,心却太热。
像那年你没带伞来赴约,我却来了。
雨中等你,等一句未完的话。
雨点打湿了衣角,打不湿心里那句“算了”。
【秋 • 回声】
立秋
蕉叶变得疲软。
你突然说:“别等我了。”
我以为那是新的开始,
其实是风,早已转了方向。
一声轻描淡写,吹散了整个夏天。
处暑
热未退,心已凉。
夜里梦见你,
坐在巴刹的小凳上,咬一口猪肠粉。
梦里你问:“要不要辣?”
醒来,风扇吱呀作响, 像旧事,不肯散。
白露
露打在木窗上,像谁轻敲。
我把头贴上去,
听见自己心跳的速度,和从前不同。
少了一个名字,也少了问候。
突然明白,有些门,推不开,也别推了。
秋分
你在无锡种花,我在古晋喝咖啡。
我们不再回燕京过中秋。
各自为光,也各自为夜,
像两盏灯,隔着南海,不熄不靠。
偶尔,还是想问问你,那花开了吗?
寒露
我翻出你写的诗稿,
字迹斜斜斜斜,
像河岸的芦苇,
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却始终没有倒下。
那一句“夜里别怕”,依旧管用,
即便,夜已换了好几个季节。
霜降
你的生日,
我寄出一封无名信,
地址是我们第一次牵手的街口。
霜不问归期,只问此刻,
是否还有人在原地等。
我写:“今天风很轻,像你。”
【冬 • 归处】
立冬
爸妈寄来冬被,还有麻薯。
我抱着包裹,走在地铁站,
路过便利店,广告歌在放旧情歌。
扎心——思念,它又回来了。
小雪
雪吹不到赤道,
冷却提前到了骨头里。
我按下你的号码,又删去。
不是不想说,
只是怕一开口,眼泪就化了冰。
大雪
广场上堆着泡沫板的雪人,
我回头看着空荡荡的长椅,
仿佛你刚起身,手还温着。
一切都白了,白得像没来过。
冬至
围坐汤圆桌前,
大人聊政治,小孩聊游戏,
我夹着碗,突然觉得嘴里甜得发苦。
没有人提起你, 就像你从未属于这个节日。
但那碗汤圆,总多出一颗。
小寒
风在门缝叫嚣,这不是温带的风。
我还是把你送的毛衣拿出来,
套上,转身,再脱下。
那香气太熟,
熟得像未完成的告别。
好像,只要穿上,就又回到从前。
大寒
冷至极,春在暗处酝酿。
即便如今四季如夏,
我仍泡了一碗姜汤,
又把书翻到你送我的那页—— “总会过去。”
你写道。 我信了,也熬过了。
归春
风又从海那边吹回来,
我在阳台收拾去年那盆花。
它竟自己长出了新芽,
像你未说出口的句子,
终于,轻轻地发了声。
我听见它说:“别怕。”
初稿 2015年4 月12 日
一修 2017年8月 15日
二修并定稿于2025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