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夜市

Poznan, Poland Getting caught in a sudden afternoon rain storm is what makes summer so much fun!

雨和夜市几乎是一体的。或许是墨菲定律影响,摆夜市的夜晚总会下雨。今天是星期二,我和男友生活的地区都有夜市。疫情之后,人潮与病毒已经削减了我对夜市的热忱,加上搬家的缘故,拉远了我和夜市的距离。在学校附近租房子的男友则不同,只需走五分钟便能抵达夜市,所以逛夜市对他而言是一周一次的日常习俗。

最初交往的时候是异地恋。平日里,我们习惯在视讯里各做各事。约莫下午五点,我看见视讯摄像头的他渐渐暗下来。他开了桌灯,光圈打在他的脸上,照出他的轮廓剪影,预示一场暴雨。男友在伺服器设置了去除杂音的功能,话筒过滤了人声以外的声音,我听不见他那边的雨声。他告诉我下雨了,随即别过脸,望着窗外的雨,似乎在想些什么。我猛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二,他本想去夜市买小食解馋。透过电脑屏幕,窗外的天气犹如连接了雷达,居然男友那一端同步,我这边的天空也渐渐暗了下来。

小学时期,妈妈不允许我们星期日到星期四晚上出门。这是外公传下来的家训,他认为小孩子不该在“读书天”到处跑,否则会分心。傍晚时分,我守在铁门外看路过的车子,非常羡慕能够在平日出门的同学。在教育方面,妈妈相当遵守外公的家训,这条禁足令唯独在星期二晚上得以破例。由于住家附近有夜市,妈妈会在这天带我逛夜市,我很珍惜一周一次的“放风日”。下午五点半,写完作业的我会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妈妈;不时看看屋外的气候变化。“我一个星期才可以出门玩一次,你不要下雨啊!”天空飘来一大朵乌云,小时候的我和老天对话,希望祂不要浇灭我的期盼。

老天爷应该是个固执的老人。尽管听见我的诉求,雨最终还是落下了。妈妈从屋后走来,要我再等一等,和我说:“如果雨下个不停我们就不去了。”我对老天的食言感到失望,搬了一张小凳子看屋外的雨,好不容易等到雨势转化成毛毛雨的程度,妈妈便领着车钥匙要我准备出门,我的心情瞬间放晴。夜市偶有扒手,妈妈只带了一个零钱包就出门;我则两手空空,随妈妈坐上车。夜市距离住家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妈妈拿了一把伞以防雨势转大。她把车停在夜市前段,因为这里靠近美食区,我们可以速战速决。泊油路遍布水迹,妈妈嘱咐我别踩积水,可我经常不小心弄湿了拖鞋,只好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踢踢腿,装作没事发生。

其实,我早就明白逛夜市的目的不在于“逛”,而是购买明天的早餐和待会儿的晚餐。然而,我依然很享受这个行程,尤其雨滴落在我的肩上时,我并不讨厌它弄湿自己的衣服,反而觉得自己和外界有了多一层连接。我和妈妈步行到改装的货车,里头装了烘炉。货车前开了几把大伞,刚出炉的面包一字排开,我算了一算,面包的数量大约有十来个大铁盘。适才下雨,摆摊伞的边缘偶有水滴滑落,我往内站,还要防止被铁盘烫手。我曾经很喜欢吃面包,平日妈妈会给我准备抹上不同果酱的长条面包,或因标价被我命名的“60sen面包”上学。我非常期待星期三的早餐,因为这天的面包是夜市现烤的,有着与日常不同的温度与香气。

面包摊贩请了几位助手招呼客人。由于我的目光全在面包,几乎不曾抬眼看他们,所以我记不住他们的样子。加上摊位前聚拢了太多客人,顾客与卖家说话及铲面包的声音此起彼落。作为难得放风的馋嘴猫,我试图排除一切干扰,让专注力凝聚在面包。我是个死心眼的小孩,一旦认定喜欢的口味,就不会轻易尝试其它口味的面包。嗅了一圈面包味,我最终还是挑了最普通的香肠面包,一种妈妈认为最容易做的面包。

接着,妈妈带我食物区购买晚餐。住家附近的夜市规模比不上巨型夜市,小型夜市的摊贩沿着一整排店屋排开,占地一段小路而已。妈妈秉持速战速决的理念,以面包档为中心点,带着我穿过人潮,打包了粿条汤。我一边思考自己要吃什么,眼神扫过各式各样的面食。福建面(辣的我不能吃)、淋面(不喜欢黄面)、卤面(讨厌还是黄面),最终停留在麻薯档。

“我要那个”,妈妈带我走向麻薯档,一辆由摩托车改装,外加一把大伞,不确定能不能称上“档”的摊位。记忆中,麻薯档老板总是很认真地对待他的工作。他把麻薯切得方方正正,有条不紊地撒上花生粉。麻薯档不像面包档拥挤和嘈杂,我可以听见老板说话。他喜欢把“嗯”的尾音拉长,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开口说话,但却能感受他的用心。不会一会儿,老板把拌好的花生粉麻薯放在角锥体纸,然后递给我,并且向妈妈收钱。由于我吃的麻薯不加葱蒜,老板给我的麻薯多得满出来。

雨断断续续,等待麻薯的同时,天空又飘起了细雨。妈妈吩咐我站在原地,她快速地走到隔壁,吩咐手摇饮料档老板做一杯加大的哈密瓜珍珠奶茶。我和姐姐都喜欢哈密瓜,但是我年纪小喝不了一杯;年长我六岁的姐姐总是让我喝两口不能满足。于是,妈妈选择加大饮料,让我们互相分食。妈妈张开伞,把我接到饮料档。我拎着麻薯,拉着她的一角摇摇晃晃地走到那里,可见一只缠在摇摇杯上的玩偶跳动。明明招牌注明手摇,老板却让机器代劳。正当我感到困惑,老板暂停了机器,取下铁杯,象征性地摇两下饮料,随即把浅绿色的哈密瓜粉末饮料导入塑料杯,加入几大勺的珍珠。夜市摊贩总喜欢把食物递给小孩,妈妈付钱之后再次撑开雨伞,我俩便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离开夜市了。

适才穿梭于各个摊贩,在不同的伞下躲雨,不曾察觉雨势的变化。妈妈把伞卡在脖子,接过我拿不稳的哈密瓜珍珠奶茶,把我的身体压在她的怀里,快步走向停车位。拖鞋边缘沾上来时踩过的水迹,我的心里莫名感慨。正当我深深陷入回忆的场景,男友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叫了我好几声,告诉我雨停了,他要去打包食物。匆匆结束视讯之后,我走到阳台,复制了儿时观雨的情景。

雨水仿佛一道时光之门,将我拉回雨夜的夜市,使我穿梭在记忆的隧道。我摊开手掌,针细的雨如流星斜落,我忽然动了逛夜市的念头。这场雨在不同时空落下,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向哪座夜市,记忆的,还是现实的;我的,还是男友的。手机传来男友分享的美食相片,他买了一袋盐酥鸡、一包炸鱼饼,外加一杯珍珠奶茶。男友试图勾起我的食欲。无可否认,我的心确实被撩动了。雨戛然停止,我拿起手机,拍了一场雨景照,不温不火地回复他的消息:下次吧,我去你那边的夜市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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