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得那些面孔》
从小，我便以为她明事理，比起周围大人动辄以长辈身份压人、要你无条件服从和伺候，她更能平等说话。你晓得我的，最厌恶这些乱七八糟的，从不屑做什么讨人喜欢的乖小孩。
她起初看起来与众不同，会主动倾听、与我沟通，因此我在心里默默把她归类为『可以信赖的大人』。只是，年幼的我不明白，鬼妈妈为何总是用那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她？她看起来并没有做错什么，却总让鬼妈妈格外警惕、甚至厌恶。
记得有一次，我和她互动时，鬼妈妈又在旁边瞪着她。鬼妈妈平日也常那样，但那日的眼神格外凶狠。我从小爱好和平，鬼妈妈与我亲近，我也不讨厌她，见鬼妈妈如此恨她，我内心焦虑，预判了她见到鬼妈妈的表情后会大发雷霆，于是提前进入准备安抚两人的状态。
可诡异的是，鬼妈妈瞪她如此之凶狠，她却似是没有察觉到的对我依然笑容可掬。我才猛然意识到——她看不见鬼妈妈，只有我一人可以看到！内心的焦虑逐渐平复，我继续装作无事发生，却在心里悄悄问鬼妈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她人蛮好的不是吗？”
鬼妈妈把要杀她的目光收敛了一些，表情严肃之色依然还在，没有正面回应我的问题，只是淡淡说了句没事。言外之意这是大人的事，我一小孩子一时半会大概也理解不了，那就不多问吧。
后来的日子里，我逐渐发现端倪，但只是观测到她那一闪而过的表情，眼神中透露出的恶意与权衡利弊，以及她的内心所想，都被我悄悄记下，但一切我都还在试探和观察。
记得让我对她的滤镜破碎的那件事，便是家里人让小小的我承担所有的家务：因为我是孩子，主动承担家务是孝顺；又因为我是女孩，所以其他兄弟可以不用做家务。我坚持了好久，大约有几个月到一年，一边坚持一边观察家里人的动态。我扫地抹地洗衣服，家里人齐刷刷坐在客厅看剧吃瓜子，还把整理好的地方弄乱。我愤怒至极，要求他们也承担家务，但他们对我的愤怒视若无赌，于是我罢工。
父母打压孩子的招数多得很，谢谢让小小的我提早见识到了人心险恶。于是他们在亲戚面前说我不做家务、不帮他们、不孝顺等。可我的诉求真的很简单：家务我可以做，但全部人也要做。父母告诉了她这件事，让她来劝我。我以为她会站在理字一边，但在劝父母无效后，最后只能过来让我结束罢工，全然不顾受压迫和委屈的是我，这样这件事情就能轻松解决。那一瞬间，我的心冷却了。
简单的道理，8岁的孩子能够想明白，大人并非想不明白，只是在装傻充愣。对他们而言，养儿防老、利用、剥削和虐待孩子，是上天赐予父母的权利。可他们不爱孩子，真相却如此发展，对我与鬼妈妈都是极大的不公。
于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找到了应对这些大人恶意的方法：那就是不满足他们的期待。哪怕他们给你冠上坏小孩、不听话的坏名声，试图逼你妥协，我都无动于衷。我精神世界丰富，一人也能自娱自乐。想耍奸招？没门。
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记得小学父母带我们去算命，算命师说我以后会富可敌国，得知此事，信基督的她也急忙忙的为自己的女儿算命，得知她的女儿也能过得不错，才算是放下了心。又或者，她女儿因为戴眼镜样貌走形，看到我甜人美丽，内心也会生气、焦虑。她虽然表面对我好，但内心还是看不得我真的好，尤其是超越她的女儿，她自尊心会受损。她心里藏着这些小九九，却要求我必须庆祝她们的胜利；若我不从，便是嫉妒她们、看不得别人好，在背后嚼我舌根，试图在她们的领地让我毫无立足之地。
直到时间来到青春期，她与她的小女儿露出锋利的獠牙，似是要把我撕碎，我才后知后觉鬼妈妈为何从小到大会对她如此怨恨与憎恨，因为她的好全都是假的。虽然之前，我确实观察到了她们的某些嘴脸，但她们一直没正面撕破脸，我也继续维持我那装疯卖傻的人设，好在她们并不聪明。
她们会一味索取、利用你，要你提供资源与讯息，你以为给予与善意能够让关系缓和，次次给机会、观察她们的改变，不料得到的却是她们每次拿了资源又换上要置你于死地的面孔，甚至背后嘲笑你愚蠢、单纯。直到你彻底寒了心、看清她们的蛇蝎心肠，拒绝她们的予取予求、断绝来往，她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满你凭什么不再满足她们、不再被她们无止境的利用。再到后来假意悔过、期待和好、旧事重提，希望你记起小时候的情分，目的就是回到你的身边，毕竟能够从你身上获取利益这事不假。人生路那么长，万一未来你又翻身了，与你为敌并非良计，不如装作旧识沾沾光。
直到那日家庭聚会，听着他说他的小女儿善良，我怔了怔，只差没把白眼翻上天。只记得妈妈说过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女在背后做的这堆坏事。但想起那样的人被认为是善良之人，只觉得讽刺至极。是的，表面善良、施舍恩典，那只是人设，才能保全这一世的成功人生。我说过的，有些人藏得极深，若不是年少轻狂被她们看低、自己兴奋的给我下了死刑，认为我再无翻身之可能、急着下死手、认为胜券在握，我大约是一辈子也不会发现那丑陋极至的面孔。可你若能发现，保持圈子的净度与深度，又何尝不是喜事一桩？
可就如同鬼妈妈说的那样，过了那几年，我这辈子想再目睹她们当年的那副恶毒面孔，大约是难了。从鬼妈妈的话，我知道：她们只是将那副面孔藏得更深了。毕竟，她们已有一次翻车经历，往后只会更谨慎小心，悄悄话只能在家里进行，恶毒心思只能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何况你的人生从此往后，只会走上坡路，又要如何才能欣赏，那一副副为失败者和失势者量身定做的演出？可惜啊，有些嘴脸，往后只能靠着回忆细细品尝、观赏了。
记得我一直都不屑做好孩子，那好孩子只是满足大人单方面的需求，却压抑了你的感受；可她只想要荣誉傍身。不是无法理解你的处境，而是不屑共情，甚至幸灾乐祸，嘲笑你自己选这种家庭出生。除非你可以给她带来圣光环绕，不然便要被她踩在脚下。
而她之前对你的好，只是以为你是良木可雕，提前培养感情，以便日后可以为她带来无数荣誉。撕下面具，露出毒蛇的真容，并非你真的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而取决于你是谁的孩子。若换个权势父母，她们愿意奉上她们的双膝，把头磕到破血流，来洗去她们过去犯下的罪孽。只求你顾念小时候曾给你的那点图谋回报的温暖，能够为她们提供继续索取的合理身份。
再再后来，我知道了鬼妈妈的故事，才晓得不止在这个世界，在那个世界她至死依然是同样的一副面孔。只是人类看不清，可鬼神在一旁，谁人内心的小九九以及坏心思，可谓是尽收眼底、洞若观火。再不济，可以翻阅你人生的每一帧每一幕，访问你灵魂和潜意识的深处，来为你的行为和要承受的因果下定论。信基督或佛祖，坏事做尽都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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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于2025年4月13日（24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