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戏

Cinematographer’s room

脸书弹出一则九年前的动态回忆,照片展示了顶着标准学生头的我和姐姐联手撑起长及地面的电影票根,我俩的姿势犹如联手摊开吉祥语卷轴的金童玉女饰品,长久挂在社交媒体。而今看来,这张照片已经成为见证了时代的更迭,因为电影院已经没有给观众列印票根了。

大年初四晚上,我和家人共十三人,分乘三部车到临近的电影院看《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简称“《封神二》”)。抵达电影院后,我负责出示二维码,朝扫码器扫描,十三位不同年龄阶层的家人乖乖地在我身后列队,他们当中包括乐龄人士、中年人及青少年,我好似老鹰抓小鸡游戏的大母鸡,带领小鸡们探险。“哔”一声,十三位家人随我进入匣门,排在前方且较少看电影的长辈呼唤后方的家人赶紧跟上,我放慢脚步,见家人通行之后适才搭上手扶梯。

进入影厅,我指了属于我们倒数第二排的居中连坐座位,大家你来我让地让座,费了几分钟才把位子坐满。广告时段,坐在正中间的我和表妹忙着传递爆米花和炸物,平时热情的家人突然变得客气起来,上演一出礼让食物的美德。“哎哟,广告那么久哦”,干妈手抓爆米花,问戏多久才会开始。我尴尬地笑说,还有十五分钟。我望了一眼坐在我左边的长辈,他们吧唧吧唧地盯着屏幕咀嚼食物,给我一种幼儿园学生的错觉。影厅渐渐地暗下来,长辈们互相提醒戏要开始了。他们默契般地停止传食物的动作,我总算可以清闲地看电影了。

大约是我高小时期开始,电视的贺岁节目已经无法满足我的家人。他们开始相约一年一次到电影院看贺岁电影,而且必须是夜戏,我称之为“年夜戏”。吃过晚饭之后,家人们确定人数(少则十位,多则二十位),分配好车辆便从外婆家出发。记忆中,我十四岁才开始参与家人们的年夜戏活动,本地电影《一路有你》成了我的人生中第一部和大家族观看的贺岁电影。我是私营电视台Astro养大的小孩,即使不曾上电影院,我也认识周青元导演的本地贺岁电影。记得观看《一路有你》的时候,我坐在哥哥和妈妈中间,他们身旁挨着很多位家人,这段回忆美得像一场梦。

妈妈不爱看电影,经常说电影没有连续剧好看,她未必参与年夜戏活动,但是周青元导演的作品是她的例外。我越长越大,妈妈已经放心让我随哥哥姐姐和其他家人看电影,自己多数留在外婆家和从吉隆坡回来的两位阿姨聊天。我多半不记得和家人在农历新年看过的电影内容。印象中,大家看完电影之后会在车上讨论电影哪里好看,哪里不好看。后来,我厘清了家族不同世代的观影爱好,六零后偏好新加坡电影;八零后及九零后比较支持香港电影;身为零零后的我莫名热衷本地电影。每一年,我们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筛选片子。我适才知道,原来当初选择《一路有你》不是因为我想看,而是大家难得都想看本地电影。

今年,马来西亚贺岁电影数量突破记录,我亦鼓励家人支持本地电影。本年度的电影票选结果令人意外,大家选择了中国电影——《封神二》。《封神二》是三部曲电影,第二部的剧情承接了第一部的内容,表哥担心不曾观看《封神一》的家人不了解剧情发展,于是找来第一季的剧情解说,我和家人连夜科普电影内容。根据视频解说,《封神》系列的人物关系网络非常复杂,而且覆盖商朝历史背景文化,中文系出身的我看得且需神分析,我有点担心年长的家人是否明白。电影播放的时候,我不时偷瞄身旁的干爹干妈,只见他俩看电影的神情十分专注,英文教育的干妈看得津津有味;干爹则是长大着嘴,却忘了吃爆米花。呼,看来是我多虑了。

电影结束之后,干爹捧着半盒爆米花走出影厅,他说自己只顾着看戏,忘记吃东西。埋在家人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各自的想法和意见,我发现大家族似乎因为一部电影变得更有凝聚力。不久前,我从电台广播听贺岁电影的好处。电台广播员说,观看贺岁电影不仅可以打发时间,还可以制造话题,让一家人更亲密。我当时觉得这是广播员为了宣传某部贺岁电影而设计的台词,根本没有把话放在心上。直到和家人看完《封神二》,他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

年复一年,年夜戏是我家除了年夜饭之外团圆的小理由。看着家人围在一起讨论电影,我的心中瞬间充满暖意。我殷切地希望,年夜戏的文化能够一直在我家之间流传,好让我们一起经历更多电影时代的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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