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
《富都青年》里阿邦阿迪两兄弟因为没有身份证而从小就得时时提防移民局的检举,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共患难培养出了两人血浓于水的情感,戏中有一幕兄弟俩以水煮蛋互相敲击额头,相信这是两人从小培养的默契,空腹时热烫的水煮蛋,沾上几滴生抽后是填饱肚子的美食。
鸡蛋价格低廉,是人类主要的蛋白质来源,几乎所有人都吃过鸡蛋,小时候家里喂养家禽;母亲烹调时如需要鸡蛋,她便会吩咐我到院子内的鸡巢获取,若碰巧母鸡刚在窝里下蛋,捧在掌心还能感受到鸡蛋的微温,母鸡下蛋后处于昏睡状态,当察觉我窃取鸡蛋后,它会发出愤懑的”咯咯叫“,并狠准啄向我的手背,我得迅速窃取鸡蛋并及时离开。
就读一年级时学校由于课室不足而分为上下午班,双亲凌晨就出发到橡胶园割胶而独留我在家。母亲出门前会先备好我每日的午餐,为了在简短的时间内烹煮饭菜,煎蛋是她的首选;母亲会把盛装菜肴的碟子放在饭煲内以保温至午后,用膳时我先取出碟子,叠放于饭煲内数小时后,碟子会嵌入煮熟的饭层上,拿起碟子后总会在饭粒的表层上看到由碟子底部形成的圈圈。
早晨独自在家时,我偶尔会到对街的小贩档口吃印度煎饼,当年一片印度煎饼售价五十仙,若家里有剩余的家禽蛋,我会携带到档口。印度大叔先把手掌心大小的面团挤压成碟状后再反复于空中抛甩旋转,接着把面团拉成薄薄的一大片后才把打散的鸡蛋倒入,随后在把面团的四角对折成四方形才放入火炉烘烤,微焦的印度煎饼混合了面粉及煎蛋的香味,沾上咖喱汁后让人大快朵颐。
五岁时,我因吃了隔夜不新鲜的水煮蛋而食物中毒狂泻入院,但这并不影响我对鸡蛋的热衷,如今每逢回乡,我都会带母亲到市集旁的咖啡店享用早餐,敲破两粒半生熟的鸡蛋倒入碟中搅拌均匀后,在撒上胡椒粉及滴上生抽,蛋白与蛋黄搅拌后略呈糊状,蛋香随着热腾的蒸气袅袅升起,食欲油然而生。
文艺作品不乏对鸡蛋的描述,等待大马高等教育文凭放榜时我到吉隆玻打假期工。应征后收到聘用通知整理行李时,随手从书柜里抽出虹影的《饥饿的女儿》,打算在休假时善用时间把它看完。《饥》描绘了大跃进及文革对中国造成的浩劫,无休止的政治批斗导致大饥荒,人民不得四处挖掘树根野菜充饥,而作者亦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而瘦骨嶙峋。
原以为这本书会非常难啃,但虹影生动的笔触让我的思绪穿梭到60年代中国人的苦难,大马无数华裔就是在那个动荡年代被迫远渡南洋寻找出路。
政治动荡年代,由于食物匮乏,鸡蛋既然成为了奢侈品。《山楂书之恋》书中有对小夫妻,乡下媳妇在夫家没地位,丈夫疼惜妻子想把鸡蛋让给媳妇吃,但为了不让别人发掘而把水煮蛋暗埋在饭内,当媳妇把鸡蛋偷偷含在口里,正想爵时刚巧家婆问话,她惊慌失措吞下鸡蛋想要答话,结果意外呛死。
无独有偶,张爱玲的《秧歌》也以鸡蛋带出了饥寒交迫的煎熬,共产党干部顾冈为了筹集资料拍摄电影而下乡考察,但长期挨饿使得他无法专心工作。大跃进时食物匮乏,民众不敢随意提及食物,涉及食物的话题仿佛成为了禁忌;顾冈每周到城里寄信时顺道买了麦饼及茶叶蛋,以免引起群众诧异的眼光,他得躲在房间内鬼祟的食用鸡蛋及麦饼,吃了茶叶蛋后还得把蛋壳放在口袋内,并走到荒野中偷偷丢弃。
鸡蛋在我成长的岁月刻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幼年时与邻居互殴而头部受创,母亲把滚烫的水煮蛋放在面巾内揉擦我头部肿胀的部位,淤青很快就能散去;虽然院子已在二十年前扩建成卧房而不在喂养家禽,但窃取母鸡刚诞下的鸡蛋的童年趣事不断在我脑海中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