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怪兽

我从小总闷在心里想，就是到十二岁肯定会变身铠甲勇士。当我到十二岁，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变化。陷入失望怀疑。尽管这样，我还想，或许是正常现象。可能是迟了点晚了点，总有一天我会变身的，十五岁肯定会变。

我小时候暑假特别喜欢看打怪兽，看迪迦开大招射激光。看铠甲勇士召唤武器的时候潇洒地一甩手。然后拿武器挥舞。

不过生活中的“怪兽”不美好。放寒假每年我们家都会走进来两头“怪兽”。“怪兽”——就是我的父母。父亲不凶，可我还是怕。母亲最凶。发起火来她会张嘴吼，指甲抓人脸。父亲脸上常年有血痂和创口贴。她怒火再大一些，会在我们家到处砸。搬起电视砸、砸碗、手边抓到什么就砸什么。

我三四岁，她弯腰低头俯视，两只眼睛和脸上的神情恶狠地盯着我。要我喊她妈妈。她重复好几遍了我不吱声。她露出不耐烦的凶煞气，轻拍下我的手。我吓得惊慌逃跑。

打小我就被母亲说是个哑巴。掰不开的蚌壳、三脚踹不出一个屁。长大些，我十六七岁去广东打工。我嫌进工厂是没出息，硬要去做销售。我穿着西装白衬衫，在一排的门店前踱步。面对玻璃后的人就像是面临一群怪兽。每次犹豫好长，做好万死的准备。才敢推门进。当我推了几百家店之后，进门前犹豫在店外还是会心跳加速。推一堆门进去没卖掉东西，走出门，蹲在角落会忧郁好长时间。

我花很长时间尝试了许多不同销售，扫街的、打字的、打电话的。都失败了。我想虽然销售可能会让人当老板。但不适合我这性格。太内向了。我开始从工业城市换到上海国际大都市，刚开始上海没住的地方，就在南浦大桥的公园睡。

历经千难坐上了上海的办公室。每天在装修漂亮的环境里，还是不自在。办公室里还是有“怪兽”。还更可怕。我坐在桌子前做客服，老板就坐在隔壁一桌。她全天坐在座椅上。听见老板在说话我就紧张。我在办公室说话声音带颤抖。我上班神经紧绷，下班玩手机熬夜放松。几个月后对工作生理厌腻。

长期失业我把自己关在家。新怪兽它变成了我心中一团黑色瘴气。它裹挟着焦虑、抑郁、精神衰弱、耳鸣和畏惧死亡。最早是被它欺负，久了受不了就开始起来反抗。好像每次能搏斗它，自己就能迎面死亡。我用拳头捶了它一年多。无数次交手，我摸索清楚了它的套路和招术。时间太长像是和它处成好朋友。它被我越打越小，我占的空间也越来越大。哪怕是不揍它，我好像也能迎面死亡。也发现死亡没啥价值。

鼓足勇气去城市面试，开始说话嘴皮还颤抖。聊两句发现不像了。老板不像怪兽。渐渐聊天我无所禁忌，肢体慵懒随意。面试的老板说他要考虑一下。我就发现他管不住我。他甚至神色畏惧。面试完我走在外面，欣然愉悦的笑，老板害怕我。

在和妈相遇，她又暴躁开始在桌子前大声喊。心想不能给她惯着，我张嘴就大声一吼。她立马蔫儿。像个小猫那样温顺。我发现怪兽消失不见了。好像我原来从来没有反抗。

过年我偶尔会叫妈，不过心中给他的定义词是母亲。用妈这个词太肉麻。内心排斥。她更像我生理学上母亲。我反抗过后，说她不如说像个年兽。嘴巴像放鞭炮噼里啪啦。想她生我之前就摔到脑子，也挺可怜。一辈子傻也是不是幸福。

如今我走在泥路上，每当我心情愉悦的时候，不经意就像铠甲勇士那样一甩手。我想我可能真的身上长铠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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