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时刻

Blue, Red, and Yellow Chalk

自从成为内倾者,每每从一段谈话中抽离,她总觉得身体断了一根什么。

也许是瓜熟蒂落的声音,日常种下的因,结成肥美的果,喂养体内一只只生物。你看,长着铠甲的那只是自怜、面目狰狞的是自私、趾高气昂的是自负。当孤单来袭,想太多的乌云就压抑整座脑袋城市。每每如此,她便自觉地唤着本名说“我爱你、没事的”等咒语,祈求乌云退散。但谁晓得这些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啊?随着咒语日渐长大,还喜欢顶着自爱的名号,举旗驱赶那成天埋着头、一意孤行的羞耻与愧疚感。

又或许是心中那棵象征信任的参天大树,抵御强风时不慎掉落的树枝。这个月的天气大多如此,上午还阳光明媚,午餐后就刮起了风,吹走屋顶的锌片、吹走路边的垃圾袋、吹走一段段早该疏远该释怀的关系。她还没来得及难过,天空又哗啦啦下起雷雨。只见一道道粗壮的光从天而降,落在城市里那座高耸细长的对讲机上、又落在某棵虚弱的树上瞬间劈成两半,幸好没有落在她的车上。她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怕稍有不慎就要被失望压垮。总是这样濒临崩溃的时刻,生物们收到了到她近乎遇险的信号,就一边唤着咒语蹦出,一边舞着魔杖写下文字,助她走出那一段段无法被寄托的关系。

她曾在交友软件上认识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撇开他三个闪耀的硕士学位和显赫的家境不谈,俊俏的外表和他的亲切搞怪,都很难不叫人喜欢。他们相约用餐,互相倾听那些让人难过的往事。男人擅长在谈话间穿插一些机灵的笑话,幽默地逗弄那些生活中的乌云。每次见面之后,她都感到莫名安心。但很多时候,他们俩各自回家互报平安之后,就少再联系。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安于如此的关系。但后来,有时候餐桌上他也只是板着一张脸,任她的笑话和笑容一起消散在风中。最终,沉默的时刻越来越多,两人都不太自在,就默契地不再见面了。男人很少佩戴首饰,但她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双手应该属于某一枚对戒。

断裂常常伴随着那些脱口而出、不合时宜的话语一起降临。有时是别人的八卦、有时是尝试拉近距离的玩笑话、有时是不假思索却让人难以招架的好奇。她敏感又小气,无论是自己或别人无心的话,她都记在心上,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从记忆中取出来细细端详。其实也曾有过愉快的对话,但她事后又常常为托出太多私事而感到懊悔。那些更适合放进日记里的,大可不必逢人就说。最后就索性安静下来,咽下话语和体内的生物畅聊。男人曾经说过:一直保持戒备,会很难相信别人哦。她听进去了,却没有变得更信任人。

又是谈话的时刻。和大学同学谈起公司决定派遣她去别的城市工作,对方劈头就问:“涨薪吗?” 她的眼神开始闪躲,尝试从遥远的窗外找寻答案。感受到此刻身体里又有什么在颤抖着,随时就要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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