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A cup of kopitiam hot coffee - Malaysia

“这两家店的名字怎么那么像?”

“听讲他们是两兄弟,后来闹掰了就分家了。”

“但新的茶室就开在旧茶室旁边,不尴尬吗?”

“你懂什么,开在旁边就是为了抢掉哥哥的生意,明显是特地的啦。”

“有点道理。这样看的话,弟弟的店好像真的比较多人哦。”

“风水吧可能。”

“……”

邻桌的游客不断窃窃私语着对门两家茶室贯穿半个世纪的恩怨,却无阻两间店铺与对门茶室一同形成游客络绎不绝的铁三角,仍屹立不倒在每日的正午阳光下。

炒粉佬从锈迹斑斑的陈年黑锅里盛出冒着热气的粿条放在蕉叶上,吩咐儿子道:“拿去对面的新源隆,这两碟是那两个外国佬叫的。”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补充一句:“记得收钱!还有,小心那个癫公!”

游客们纷纷啧啧称奇,没想到这炒粿条的档口生意竟火爆到能同时覆盖三间茶室。头戴渔夫帽的女生感叹道:“老板!你这样难道不算是抢了对面两家茶室的生意吗?”

炒粉佬笑说:“没事的!别看三家茶室各有各的竞争,其实我们本质上是共存亡为一体的!”

这话说得没错。我和我哥还年幼时,就经常跟着我爸来这一带吃早餐。由于我奶习惯吃开在新源丰的猪肠粉档,又惦记着南香烘焙的蛋挞和鸡酥,就经常唤我和我哥到对门给她买来一碟淋着冬菇汁的猪肠粉。

可我已经很久没来了。自我哥入狱后,这童年最常光顾的地方就来之甚少了。如今心甘情愿来到游客胜地当一回“水鱼”,也不外乎是想回望一下往日温情罢了。

另一个身穿露脐装的女生却有些不解道:“但我怎么听说对面两家茶室是一对不欢而散的兄弟开的?他们会愿意各自的顾客在两家店里往来?”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这些年来兄弟俩的店铺紧挨在一起,没想到吧,和谐得很!”炒粉佬顿了顿,后朝着店里高声嚷道:“事头婆!癫公又来了!”

随后,染着一头橘发的中年女人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呵斥道:“癫公!别来我这边惹事!要搞事的话就去新源隆,你别又吓走我的顾客了!”

大半张脸都被烧伤的男子模样瘆人,咧开嘴大笑道:“我来帮你冲咖啡不好吗?我手法很厉害的!”

“滚开!你再不走我就叫阿豪他们出手了啊!”

疯子还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身材臃肿的老头拦下,还不忘打圆场道:“阿凤,火气不要那么大嘛!”

女人翻了个白眼,说:“也就隆叔你会搭理他!快点把他带走!”

众人伸长脖子把头探向新源隆,欲观望疯子将如何在对面惹是生非。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疯子竟格外安分地坐在柜台的圆桌前,和老头一同喝上一杯热白咖啡,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哇,居然还请他喝咖啡!”

“感情好得像两兄弟耶!”

“新源隆老板人很有爱心哦!”

“难怪弟弟生意比较好!”

“……”

我奶说,只有隆叔这样的傻瓜会招呼疯子。疯子是在新源丰开业前不久出现的。我奶告诉我癫公绝对是被人下降头了,她村里有人就是这样死掉的。“只要帮助过被下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她还说这种一般都是熟人作案,只有亲近的人才有机会接近你给你下降头的。

“你看着,他俩肯定都活不久!”奶奶信誓旦旦地说。结果却是两人都活到了现在,倒是我奶死了都十多年了。

以前我在巷子里玩捉迷藏时偶尔也能见到疯子轻车熟路地在新源隆后厨忙活着。我很确信那就是他。即使他还未毁容,但他那摇头晃脑的神情姿态和现在如出一辙。隆叔也时不时会挑刺。咖啡粉加多了啦!不多,顾客讲要kaw kaw啦!你这样的话我们会亏的!

但这也正常不过。只有争执才能证明他们的感情。我小时候也经常和我哥斗嘴。

有时我真挺羡慕两人情同手足的感情。

可我对我哥真挺好的。我经常会去十几公里外的监牢看望他,即便他从不待见家里的任何人。我只想关心他过得怎么样。他怎么能这样呢?我总觉得我哥也是被人下降头了。生意做大了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有时我也真想将他傲慢的眼珠子给抠出来,这样他就不会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了。

“滚!我不想看到你们,尤其是你!”

整个人癫狂得跟疯子似的将我赶走。

可我不计前嫌,仍隔三岔五地隔着一层玻璃遥望着我哥。就连监狱长都说我这个弟弟心系着哥哥,实属难得。所以看着隆叔善良地接待着疯子,我竟不跟街坊一样认为这是一种上位者的施舍,而是感受到了某种发自内心的怜爱。

听说新源丰老板的母亲要化疗时,隆叔可是第一个伸出援手借钱的。我愈发笃定了隆叔是个好弟弟,实属难得。

以至于让我差点忘了当初我是如何举报我哥的那些非法勾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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