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不返

沿着一排失明的街灯往前走着,步伐不听使唤地愈发凌乱,模糊的意识又复沉重了。天旋地转间,我知道是时候停下了。

扶着冰冷的巷壁,似是想将身上所有的污秽排遣出外,我弯着腰低着头,将一整个黑夜给吐了出来。随手擦拭嘴角,忽感口干舌燥,又灌了一口白葡萄酒。原本温醇的酒液烈焰般灼烧着咽喉,不免又清醒了几分。

无力瘫痪的身子倚靠在墙角,我抬头仰望夜空,各式霓虹灯给暗黑的天边镀上了一抹紫,而不久后,这星辰寥落的黑色幕布会灿烂地绽放起花儿来。

皱着眉头看了眼手机,发现时间还早。

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远处的酒吧嘈杂热闹,一簇簇的露天摊贩隔着这条阒然的街在蒸发着烟火气焰。身子隐匿在暗角处,剩余的时间足够小憩一阵了。闭上眼,仿佛自己又回到那段喧哗无忧的日子里头。

那时自己还没有车。每个周末夜晚我都会坐在副驾驶座上,和一些记不清模样的脸孔在这座城里游荡着。摇滚乐和微醺的音符,组成了不再有的自由。

自车窗呼啸而入的晚风从当年吹到了今天,刺痛了我的眼。

我昨日终于将车贷款给供完了。小小的庆幸伴随着的是更大的烦闷,暗示着我是时候着手起买房的事儿了。

我又查看了下时间,已是很接近午夜了。我能感觉到,整座城都在蠢蠢欲动着,仿佛所有人都在抱着最热烈的期待去欢迎一个新的到来。

总有人会卡着点给我送上祝福的。 也不知他的计划成了没。

不知道远在他方的父母又在此时做着些什么。强行转动起浑噩的脑袋,想象一下家里的光景,这俩退休人士应是守在电视前的吧。没有缘由的,那两幅苍老的面孔忽而蹦出,有那么一瞬的,我竟如此确凿地意识到家的顶梁柱已悄然更换。

“你是时候找个人了。”

身边的同龄人都在忙乱地填写生命的答卷。人生在不可避免地被迫前行,我却妄想借酒迟滞蹒跚的步履。在许多摇摇欲坠的夜晚,我都希翼着有人能将我接走,却终是盼不来年少时那般,能够安然无恙地躺在副驾驶座上的车子。

我已太久地没离开主驾驶位了。

可现在的我仿佛仍是住在一个巨大的酒瓶里,生活依旧是沉溺在不堪里头。那种自身体最深处的负罪感连同一阵难忍的恶心作呕之意再次袭来。头疼欲裂中,又是一次翻江倒海的折磨,令人几近痉挛昏去。

扶墙而起未果,又跌落在地。双掌撑着石路,分外硌手。恍惚中,我感受到了大地心跳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那是一种深沉而又响亮的力量。

摸索着想再打开手机,却又被没有规律的巨响震破耳膜。

抬眸望向苍穹,果真盛放着绚丽夺目的烟花。依稀能听见远处众人的欢呼声,随不间断的烟火一同点燃今天的午夜。整座城都在震动着,音浪如浪花那般,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我独坐墙角的身躯。

眼前的巷子寂寥萧索,只有一只黑猫懒懒地趴在转角处,同样抬着碧眼望向夜空。

终于……三十而立了吗。

我远比想象中的平静。只是醉眼朦胧中,只见缤纷耀眼的烟花秀在眼前一圈圈地旋转着,跟燃烧着的年华一样转瞬即逝。好似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艰难开机,却什么也没有。

我到底在期望什么。

又开始下雨了。

我浑身力竭,连起身站直也无法做到。感受着沁凉的雨滴落在掌心,一种深深的无助又开始袭来,我还是没有为想要的人生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向来不愿饮鸩止渴,但如今也不得不病急乱投医了。

感受着随街道一同降温的城在缓慢的恢复静默,我已然不晓得流逝了多长的夜。当我终是拥有足够的勇气重新站起时,这寂寞的夜又倏然响起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

跟过去近十年不同的是,今天他没给我发信息,而是给我打了通电话。

还是那似能照亮我身上所有阴影的声音。

“兄弟,我成功了!卡着点在0点跟她求婚,她果真答应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人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头晕得难受。不出意料的词穷,空白的脑海里头唯一的画面就是他意气风发的笑颜,还有一如既往明亮的眼眸。

挂断电话后,自嘲似地抿嘴一笑,再将剩余的酒给一饮而尽。

“妈的,谁稀罕你的祝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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