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

Cruise Ship MS Azura anchored off Teignmouth during lockdown

“上堡号”在海上航行,我倚靠在甲板边缘的栏杆观看夜景。月光特别明亮,似乎有意引导我所在的船前进的方向。然而,我搭上这艘船已经一年多了,但我觉得这艘船却犹如一只无头苍蝇般,毫无方向可言,即便有月亮的照耀也无动于衷,仍我行我素地莽撞前行。船长究竟要将船停靠在什么地方,无人知晓。

这时,我的一位异性朋友走到我身旁,手拿着两杯橙汁,并将其中一杯递给我。

“怎么不和我们说话啊?”转过身,甲板上不止我一人,但他们只顾着闲谈,完全忽略了眼前的月明星稀。大多数人都盛装打扮、手握酒杯,显得很高级,而我虽然也是西装笔挺,但却和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那你怎么也过来这里,不和他们说话?”

“不想看你一个人嘛!”

“你注意我很久了?”

“也没有很久啦,就……”她掐指一算,接着说道:“从中央大堂出来后注意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冷峻地露出一声嗤笑,把身体转回船头。看她浓妆淡抹的,以及一袭黑长裙,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她原来可以如此美丽的。正当我欣赏她的美之时,一个响亮的掌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看对方的手上拿着纸张,想必是又有大事要宣布。

她嘴上念念有词,大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每次她做出宣布,大家都是这个反应,我对此早已感到麻痹。其实在她出现的时候,我就在想,船长不知道又再搞出什么新花样了。没想到,船长居然是要做出调动。

这位船长是取代被调动到另一艘名为“行舟号”的船长。虽然我知道会有新气象,但没想到变化却如此之大。想到我之前有听说“广鸣号”的船员们已被并入行舟号,难道说,船长也要这么做了吗?

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也许是在谈论谁是被调动的对象吧?

其实在上堡号的我们都是船员,我和异性朋友都是新人,我不知道她为何上了这艘船,但我自己是因为想体验海上生活而上了这艘船。今天是周末,船长于是让我们放松放松。然而,她委派的人的宣布,却让我觉得这并不是让我们放松,而是让我们享受最后的时光。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次宣布的调动对象不是人,而是目的地。从今以后,上堡号只停靠在布斯尼斯岛,并表示不会再停靠在奥嘉尼萨迪恩岛。这下子搞得一些人很懵,他们还有些生意留在那边的,怎么可以抛下不管?

宣布者不仅没有体恤他们,反而责怪他们其实早已知晓此事,却没有对此早点做好准备,便走人了,抛下那些依然呼吁错愕状态的船员们。

一位男子摔破杯子,顶着怒腔大骂船长的荒谬想法。其他人也附和他,纷纷开始埋怨起来,并怒言要离开这艘船,另谋他就。然而,我知道,他们只是嘴上说说,毕竟还需要靠这份工作养家糊口的。更何况,有的还年事已高,即便能潇洒走人,之后的他们该何去何从,大家都在海中央,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上堡号、行舟号、广鸣号和“忠帼号”,都是隶属石花邮轮公司旗下的。然而,他们的运营却是各自为政。不仅如此,最近几年的世界状况,导致他们不断流失人才,以目前的班底人数来看,要继续经营下去是难如登天的。因此,石花决定让一些邮轮船员合并,以省下成本。

虽然说我在奥嘉尼萨迪恩岛并无牵挂或生意,但我对船长的这番宣布感到心寒,毕竟那座岛屿是这艘船的大恩人之一,船长此举,说是‘始乱终弃’也不为过。有可能是石花高层的决定,可能船长也有对此做出反对并争取维持现状,只是没得到正面回应也说不定。要船长决定让上堡号脱离石花是不可能的了。如今,我唯有一个办法了。

我那位朋友见我若有所思,把我拉到一旁,问道:“你不是要离开这艘船了吗?”

“是啊,我已经准备好了,正在等待适合的时机。”

“准备好了?”

“跟我来。”我带着她来到一个隐秘处,向她展示我偷偷做好的小船。她顿时傻眼。她起初认为我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却没想到我背地里做了这么多。看来真的只剩下时间了。

“我感觉现在是时候了……”

“你肯定?”

“我已经对石花有点失望了。”

“你才在这里一年多而已,真的不再做考虑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找到新的地方了,不会再改变主意。其实我并没有找到,只是说谎骗了她。我让她回到上方去,自己则解开锁头,小船在解除束缚后,掉到海平面。今晚的海是如此平静,虽然一度很担心,但再不走,要离开就很困难了。

我观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径直跳到小船上,幸好我事先在小船上准备一个厚铁板,否则小船会因受到冲击而被撞出个大洞。我启动引擎,开始远离上堡号。我一度听见呼唤声,但我头也不回,坚定地盯着前方。

终于解脱了,但,真的解脱了吗?

我漫无目的地开着船,在大海中直行。期间,我看见忠帼号往我的反方向前进,也许是要和上堡号汇合吧?但这也与已经跳船的我无关了。

我对这片海不了解,哪里有岛屿我更是不知情,只能随便游荡。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东升,一座岛屿出现在我面前,没在黑夜中看见岛屿轮廓的我,虽然不懂眼前的一切是否幻觉,但我兴奋至极,连忙开船到那里去,内心祈祷着这岛屿是真的存在。然而,看到沙滩上空无一人,难道我要在这荒岛上度过余生吗?

我坐在沙滩上发呆时,我的肩膀感受到碰触,转过头去,有一位皮肤呈古铜色、赤膊、拿着钓鱼竿的男人站在我身边。

“这里是哪里啊?”

“这里是乌托皮亚。”

“乌托邦?”

“这是外头的人对我们岛屿的叫法,不过我们当地人都称之为乌托皮亚。”

原来我所在之处和学者口中的美好社会有着共同的名字。我向他了解当地习俗,而他也很乐意分享。他带我走过大街小巷,我自此赫然发现,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岛民也很热情亲切,非常欢迎我这位外来者的到来。一脸疑惑的我正要问‘导游’,他就已经抢先回答:“你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外来者,这对我们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你不怕我有目的的吗?”

“看你的样子,绝对是个迷途野犬。”

“啊?”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但确实,目前的我很迷茫,明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就是不知道该从何做起。见他们如此信任我,我便将我的烦恼告诉‘导游’。

“叫我巴巴多斯就好,”他接着建议我担任这里的记者,帮助他们宣传岛屿,虽然之前我是在船上工作的,但这方面我算是有经验的,我觉得我可以胜任这个职位。我于是答应了下来。巴巴多斯拍了拍我肩,对我露出真挚的微笑。

我望向远处的海边,希望我这头再度从零开始的迷途野犬,能通过这次转变,不再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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