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灵犬
狗,在佛教六道轮回被归为畜生道。佛教奉行“六道轮回”,每个有情物各按生前所种的因果进入不同的道,唯有涅槃才能确切地解脱六道。若依据佛教观念,每个生命皆有其降生的理由,我的家族灵犬亦不例外。
“家族灵犬”,是我赐予表姐饲养的贵宾狗封号。之所以把“家族”套在它棕褐色毛绒狗身上,是因为表姐初次向介我绍这只宠物时,她运用了“家庭”的概念将它拟人化——“它姓陈,叫宝晶。妳可以叫它晶晶。”由此可见,表姐一家早已将这只名为“晶晶”的贵宾狗视为家人,有时候还能听见他们连名带姓地喊它。
“灵犬”这一说法亦非空穴来风,与晶晶接触过的人无一不称赞它聪明、贴心。八岁那年,我与晶晶初相遇。当年的我非常害怕与动物接触,最怕话筒传来“晶晶”这两个字。不必看见狗影,但凡屋外传来晶晶的吠声,或从车里、屋外或楼上,我便把自己躲得远远的。而晶晶像个早熟的孩子,从不主动攻击或接近我。
每个星期的家庭聚会,我会在外婆家与晶晶重聚。每回登门拜访,表姐会因为我的害怕而将心爱的宠物关在狗笼,或者用狗绳把它栓在门把。渐渐地,表姐解开晶晶的狗绳,尝试让我接近它。一段日子后,我终于在家庭聚会中习惯了晶晶的存在,它终于恢复自由身。虽然我始终与晶晶始终维持安全距离相处,但偶尔还是会摸一摸它的头,这已是我对待动物的最大接纳与友好。
六年后,我和晶晶正式升华为密切来往的亲戚关系。某日表姐一家到国外旅行,将晶晶留寄养在我家长达一个星期,使我和它培养一段短暂又浓厚的人狗之情。第一天,晶晶躲在沙发底下不吃不睡;竖日清晨,它依然趴在原地,眼神流露哀伤。我恍然明白,晶晶的绝食抗议原来是思念主人的表现。放学回家时,晶晶看见我忽然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守在门边,反常的表现把我吓得不敢开门。
晶晶似乎察觉主人暂时不会回来,从而转向观察我和家人的生活作息。一天后,晶晶摸透了我的作息时间。得知我每天五点半起床,它会用爪子拍我的房门;放学时分会在铁门旁等我开门。起初,我并不适应,不喜欢开门的时候有一团毛茸茸的物体在我脚边挪动。然而,我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它磨蹭的力度。
不必上学的星期六早晨,晶晶拍了很久的门都不见我出来,急得大声吠叫。数日后,我因为课外活动较平日迟回家。它无法等到我的归来,甚至因为将邻居错认为我,羞愧地把自己埋在沙发下。直到我放学回来,晶晶才摇着短短的尾巴迎接我。
经过一周的相处,晶晶似乎把我认成它的第二主人。眨眼过了一个星期,我和它的关系适才进一步迈进,表姐一家已从国外回来。晶晶重回表姐怀抱那天,我顿时觉得房子内似乎缺了什么,但是这份感觉迅速被随之而来的忙碌冲淡。
昨夜接获晶晶离世的噩耗,倍感错愕后,忽然感觉一阵落空。我努力地回想自己与晶晶的回忆,然而唯有长达一星期的寄养经历能够凑成几帧我与它一人一狗的相处画面,或者说,几组碎镜?狗的十五年相当于人类的一百零五岁,按照人类丧礼的计算方式,晶晶已经是几代同堂的大家长,可以举办笑丧了。
晶晶十五年的“狗生”中,我和它的互动并不多。点开Google photo,从中找它的照片以作缅怀,我适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为它拍摄下几张好看的照片。偶然找到一系列摄于2016年,我为了完成道德作业与晶晶拍摄的合照,而照片里的我替它洗澡、喂食、吹干狗毛,定格的画面记载了晶晶配合我的演出。
当时,道德老师要求我们在假期旅行社会服务。贪求便利的我选择以晶晶为对象,请求表姐的意愿后,在她的协助下展开一系列的任务,并将这段服务过程撰写成报告,凸显自己“爱护动物”。而今回看,庆幸拥有这份作业为我和晶晶留下片面的合影,否则我连一张有关它的照片都无法寻获。
缘分让我成为晶晶的亲戚,与它擦肩的我感到相当幸运。它打破了我对狗的恐惧,成为我生平第一只勇敢接近的狗,配合我完成作业,等我上下课。我不是晶晶的主人,能为它留下的文字唯有如此。
晶晶当了一辈子的贵宾狗,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希望它脱离畜生道,下辈子投胎当人,抑或希望它留在自己舒服的道途?无论以什么形体,晶晶已经被我们写入家谱。但愿它来日再次住进我们家,以有名有姓的身份,洒脱地走一遭轮回。
我想,我们都愿意与晶晶再相会。
写于2023年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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